更新时间:2024年07月17日 17:20
然而,顷刻间,笑意戛然而止。
他眼底透出了我看不懂的苍凉,他说:“素水,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因着这位“故人”的缘故,我有了去后山的特权。
大少爷说,“下一次风筝线断的时候,来南风小院,我帮你修。”
下一次,我提着断了尾的“鸢尾”,又一次来到了南风小院。
大少爷果然会修风筝,他让我坐在一旁,问我可会喝点酒。
我点头颔首。
他命院里的小厮取了酒来,我浅尝,眼神惊喜:“这是青梅酒?”
像是静寂的寒潭荡起了涟漪,他眼神忽亮,“你知道?”
“小时候,家中常备。青梅酒清甜甘口,母亲说,喝了之后能一夜好梦,又称好梦酒。”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淡淡道:“当初,她也是这么说的。”
他又问,“你家乡来自哪里?”
我沉吟半晌,想起了阿姐的嘱托。
“家乡在冀北,遇了水涝,才一路流民到京城。”
“可还有亲眷?”
“在流亡中,都去世了。“
他眼神晦暗不明,最后似火光熄灭般,恢复成一处寒潭。
“抱歉,我不该问的。”
不该问,也不该想。
后来,小小姐也经常陪我去后山,她常常笑着对我说:“素水,有你真好,大哥哥比以前开朗了。”
只有我知道,每次大少爷带着笑意看向我的时候,却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不过我并不介意,我只是打心底希望他开心,因为青莲书院的每一个人,都是极好的人。
03
大少爷身体弱,稍微受点风寒便咳嗽不止,凛冬将至,我加厚了护膝和斗篷。夫人说我手巧,小小年纪便绣得了一手好女工。
我不敢告诉她,我娘当年是京城女红三绝之一的针绝。
我将大少爷过冬的斗篷绣好的时候,小小姐突然高兴地拍着手掌跳起来,笑靥如花,比初冬的晚霞还要灿烂:“开了,素水,昙花开了,昙花开了…”
纯白的花瓣张开双臂,露出里面淡黄的花芯,像是迎接某人的到来。
令我没想到的是,二少爷果然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瘦的只剩皮包骨,衣裳也是单薄破旧的,但依然能看出少年底蕴的灼灼风采。
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外流浪了两年,却迟迟不肯归家。
小小姐不知道,唤他回来的不是昙花,而是院长大人身体抱恙的讯息。
夫人小姐哭作一团,抱着只剩“风骨”的少年。
二少爷回来是在第二天,我去了南风小院,不知前山的泣血“惨状”。
我第一次见到二少爷,也是在南风小院。
大少爷说要教我下棋,那天阳光正好,只是石墩旁的枫树光秃秃的,风吹过,有些刮的脸疼。
大少爷有些咳嗽,我劝他下次再下,他却但笑不语,摆着棋盘。
就在这时,二少爷敲响了木门,他瘦的撑不住衣服,却目光灼灼。
他在门口作揖道:“兄长。”
我这才知道,今天这棋局,不是为了我而摆的。
我退下时,路过二少爷身旁,闻得一抹松露清香。
少年宽肩窄腰,腰带系在腰上,蜂腰削背。挺鼻薄唇、颌线分明,眉眼像极了大少爷,只不过相教而下,目光更加坚定有神。
他看向我时,眸光微闪,我匆忙作了揖,怕打扰了他们的“聚会”。
回到小姐院中,却听见小姐在房中哭泣。我问小姐为何二少爷都回来了,她还这么伤心。
小小姐哭红了一张脸,抹着眼泪对我着抽涕,“二哥哥,二哥哥说,他明日一早就要走了,他,他不回来了呜呜呜…”
小小姐哭的伤心,我抱着她安慰道:“不会的,二哥哥最疼小姐,他怎么舍得呢。”
“母亲说,二哥哥生父亲的气,所以他也不要我们了…”
“好小姐,世上所有的关系,只有家人是上天注定的,命中注定的关系是一辈子都割舍不了的。”
“素水呜呜呜…”
第二日,我伺候小姐梳妆,她却急得衣服都没穿就跳下了床,“二哥哥,二哥哥…”
我连忙提醒,“小姐,二少爷在前院陪夫人用膳,你别急…”
她却突然泄了气,痴痴的坐在床上,眼泪又止不住的流,“素水,他要走了…”
“素水,我该怎么办,二哥哥他肯定吃了很多苦,他那么瘦,穿的衣服那么旧。他怨父亲,不肯接受院里的一针一线。”
小姐又开始哭了,我心疼的难受。
我拿出绣好的斗篷,对小姐说:“凛冬将至,你就说这是小姐你亲手绣的,拳拳心意,总不好拒绝。就让这披风为二少爷御些风寒吧。”
小姐眼神忽亮。
到了离别之时,二少爷穿上了斗篷。
我时刻关切着小姐,没有想象中的哭嚎,大家都将离别的哀伤掩饰的很好。
院长大人绷直了身体,却没有送到门外。
待下人传唤道,二少爷走了。
他才像突然泄了一口气般,神思疲倦,一下子像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