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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书名: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作者:默色柠檬酸 本章字数:10664

更新时间:2011年04月16日 11:11


众人似觉是预料中事。连要回美国的阿东都留了下来。却又都觉得出乎意料。于生死之间难以定夺。

何风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阿东与林在下棋,阿东代表何风下,阿东笑道,爷爷看这盘如何。

何风蔼然淡笑,说,那是你们的事了。

这是何风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缓缓合上了眼,嘴角还余着笑意。

何风就葬在小屋后,丧事一完。子三就答应林回莫城。

在这片清贫的土地上,荡漾着安心。子三走出小院。留下的。身后,镜月之年不枉虚度,不朽之岁坐享长安。栖福。又若挽联。屋后,一坯土一安心。悠悠别年。

回到莫城,莫城见到一行人,一个个都似焕然一新。除了小漪。

子三这次怀孕的妊娠反应极大,几乎不能吃一点东西,吃了便吐。常睡,整个人似都软如绵了。林亦常常陪着。

阿东在莫城呆了几天,又要回美国。正开着车要出莫城,迎面碰到摔倒的舒亚。舒亚是跑着来的,泪痕兮兮。阿东下车扶舒亚起来,舒亚满眼怨恨,推开他,跑去找子三。阿东亦跟着来。客厅里,全都在。

舒亚见子三不胜虚弱,拉着她说,跟我走。说着便带着子三走,越过对面的阿东,阿东只见到舒亚怒气冲冲,子三被拖着跑几乎站不稳,大有晕眩之状。阿东拦在舒亚面前,抓住舒亚的手。舒亚的手还抓着子三。她神色无情,几乎是残酷冷笑,说,放开我。

阿东道,你先放开她。语间刚落,阿东脸颊被狠狠甩一巴掌。声音之大,让她身后的穆东南林莫城以及阿来小漪惊呆了,小漪更是吓得哭起来。舒亚急怒迫切,滚下泪水,一字一顿的说,我哥现在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你满意了。

阿东放开她的手,黯然失色。子三更是没站稳。舒亚亦放开她,说,我哥在等你,你跟不跟我走。林扶住子三。叫莫城,莫城立即叫了车来。

上了车。子三一路虚脱至极,甚至不敢睁开眼睛。林与穆东南阿东都跟了来,很快到了医院。

见到病房里,向阳被包裹得白森森的一幅僵硬凄惨之状。胸腔剧烈起伏着,鼻口罩着氧气罩,微张着眼睛撑出一条缝隙。样子疲倦极了。恍惚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那倔强的轮廓却苍白得分明。

子三见到这样惨影,深深看着不敢再眨一下眼睛。冷眼旁观的林和穆东南心内颤然。阿东更是不忍看他。舒亚悲泣着叫向阳,哥。子三来了。你看看啊。

向阳眼睛似有动,只是还未张开,舒亚促然站起来大声吼道,哥,程子三来了。你他妈的撑了那么久。你睁开眼睛看个够啊。

子三睁睁的再忍不住,一眨眼,泪就汹涌而出。她强压住心中的痛楚和酸寒。缓缓坐下不知从哪里下手,喉咙里涌上的悲怆更是睹得慌,怵然喊他,向阳。

向阳一点点睁开眼睛,泪水就模糊了视线,他微微的笑着,可见两颊轻轻泛颤,苍白无力的软绵绵。惨兮兮。

子三低头不敢看,泪水一滴滴落下。见他的手指动了两下,子三抬头见到他释然的目光,聚拢了随逝的黯糜。他的手指还在动。子三的右手拧得紧绷。缓缓伸开颤颤慌慌的触到他已冰凉的手。握紧,是握手的姿势。

向阳的手不动,却握紧了。拚尽了他最后的气力。模模糊糊说我……全场寂然,只听得他肯切的硬硬的吐出个爱的虚音,最后一个字几乎听不清,坚难的卸下了所有的坚持。

说完,手上便松了全部力度,疲倦的眼亦永远的闭上。

只听见那边冰冷的机器尖锐短促的一声。似扯着子三的心在消失。子三在车上就强撑着,此时哭得伤心被生生揪得撅痛。

醒来的时候,是自己躺在病床上。林在旁边,隐着眉间的痛惜。子三的右手动一下,却恍惚被向阳紧紧拧住,连他死时,那僵硬的余力亦困着她。这感觉甚是真切。想到此,泪不自觉的流下。

林不能告诉他天儿就在她隔壁的病房,哭得断人肝肠。这血缘的牵扯着实奇妙。直到舒亚抱他才渐渐止住。

舒亚独自处理着向阳的后事,葬在苏星旁边。

两个月之内,痛失两个至亲。也可以说,再没有亲人。舒亚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这世界,似乎孑然。

阿东在向阳的墓边献了花,亦上了香。

静静在心底对向阳说对不起。悲绝的转身就要走。

面对阿东的漠然,舒亚十分冷静。只是,还十分奢恋依靠在他怀中痛哭的交付。

她没想到自己如此脆弱,向阳的存在并未撑起她的天堂。但向阳死了,是一场失陷一般的毁灭。对着向阳的尸体时。她痛不欲生。当即跑出去,缩着身体把自己扭成一团。阿东来了,不知动了多大的侧隐之心,紧紧的抱住了她。她就此依在他怀里痛哭。

只是这样而已。阿东能为她做的就只这么多。无论他心里怎样想。

舒亚叫住他,你连我哥怎么死的都没勇气听吗?

阿东不语。舒亚把阿东供上的花和香摔掉,赤诚的看着他,说,他不要你道歉。

两人并肩坐在向阳的墓边,舒亚冷静的说,我哥当初给过子三承诺。这辈子,除非死,他再不会见子三。一语成谶。

他自从离开上海后一直在非法赛车,在速度里猖獗,追风渐而失命。

转到上海医院来时,乔恩亲自救他。但是没用。他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在等子三。说最后三个字。

阿东燃了第三支烟,猛吸。静默不言。

舒亚说,他从小最爱速度。他认为在速度中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因此从小就酷爱骑摩托车。他一直说,追着风跑,血液沸腾。是个男人就要永不止步。

阿东的脑海里浮现出向阳倔强的轮廓,那种骨子里的硬劲透露无遗。

两人都无言。良久,舒亚说,恭喜你。要当父亲了。

舒亚说完转身走。墓地里,阿东对着向阳的墓一直默默焚烟,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残红色褪却。晚昏晕开了凉意,一天沉色。

阿东走在深遂的穹苍下,背影孑然,无限落寞。

回到莫城之时,莫城迎接他。他笑容儒朗。问,天儿好些了没有。

莫城道,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莫城便与阿东一起去医院。

见到天儿时。只见他那小小的身子咳成一个团。神情痛苦。哭得眼圈都红肿。

阿东和莫城都悉心照顾了天儿一年,尤其天儿体弱,动不动就送到医院,总要悬着人的心儿。两人都皱着眉,揪着的心跟着他小小的身体起伏不定。然而,穆东南从天儿出生时便一直带在身边睡着。跟天儿的感情最深,此时也只他最过动心。

子三甚至还不知道天儿已经咳成肺炎,岌岌垂危。她只闭着眼睛装睡,暗暗出神,兀自悲伤。

林转而去看天儿,几个医生围着天儿转,咳声却还不止。穆东南阿东莫城都守着。个个伤怀弥影,林看着稚嫩的婴儿被咳嗽折磨得心碎,心底隐忍着无限的愤怒和悲哀。

林不忍直视,转身坐在长廊冰凉的椅上。一寂沉殇。穆东南随着出来,问,子三还好吗?

林说,说是动了胎气,要静养。

穆东南说,去告诉子三吧。天儿过不了今晚了。

林似极力忍受着巨大的锥心之痛,哽咽着不言。穆东南淡淡的说,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个奇迹,自有他的命数。天儿,或者释然。

林听到穆东南故显轻松的语气,心里更是泛起强烈的不安。转身,身后的子三静静的一动不动,只有眼泪同样静静的在流淌。她正倚着墙。模样,如此单薄。

林抱住子三,感觉她的身体软软的,随时要陷下去似的。

子三抹了泪,定定的说,我没事。凄清而妩媚的声音,脆危危的破碎之感。溪水一般。

林吻她的眉心,烙上一颗心满满的痛惜。感觉她的身体在颤动,却在极力的维持。

子三紧紧咬着唇,然后不着边际的笑,牵了林的手,说,我们去看看天儿好不好。我守着他。

林的心里一片空荡荡的,说,好。

子三悸寞空茫,一直依在林怀里缩紧身体,默默流泪,空洞的看。看着天儿在自己眼前渐渐失了微弱的生命力,停止呼息。不碰天儿一下,亦不抱他。

然后,看着天儿火化,下葬。葬要穆园里。碑上立曰:爱子穆天涯之墓。

子三一直这样,傀儡一般,林叫她动一下,她便动一下。林把她抱得紧紧的,似要把她融入自己的心里。又怕随手能把她揉碎了。

林忙得晕头转向。

是在葬天儿之时,他终于说,子三,你为什么不哭出来。

子三说,我怕你担心。

林说,你这样我更担心。

子三依偎林,说,我不哭不代表我更伤心。我的伤心有尺度。

从赤青村回来,我想通了很多事。爷爷释然的笑容亦很感染我。恍惚人生就该历经劫数,最终可以了无痕迹的离开,淡得不着边际同时深不可测。爷爷最后说,那是你们的事了。我知道我还有小漪阿来和释然。还有爸爸和你。这些,是我的事。

爷爷还说,我的劫数远远没完。我要以爷爷那种不惧不惊的姿态来面对。我腹中还有新的生命,释然。

天儿经过我的命途,我便珍惜与他浅薄的缘份。

以前,我珍惜他……现在,我哀悼他……以后,我记得他……子三一边说泪迹潸然,不止不息。

林带着非常的愤怒狠狠吻她。把她的唇咬出血来。大声吼道,程子三,骗自己有用吗?骗我你就能安心了吗?我连杀了你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子三悲恸的哭出来,把连日来所有的伤心痛心都释放出来。在林怀里哭得悲痛欲绝。

子三泪水不绝的说,对不起……

林以左手中的戒指在她右手戒指上敲出三下。清脆绝决的声音。断乎心碎的了释空中。子三只是低头。林便顺势紧紧握住她的手。

回到莫城时,恍惚回到了以前。子三依旧笑容灿烂。

除了,独自一人时。

然而,她独自一人的时间越来越少。阿来和小漪需要她照顾,穆东南受了沉重打击一病不起。她更是随时应承。身体越来越虚弱,常常被妊娠反应折磨得似流失了身体所有气力般,整个人漂漂浮浮。却依旧若无其事。

阿来见她如此,不免落得伤怀。正一人在薄荷地闷思。

子三随即坐在他身边,笑道,想爷爷?

阿来点头。说,想。

子三说,我也想。一起想吧。这样,爷爷应该会开心。

阿来握着子三的手说,妈妈把对天儿的爱分一半给我吧……

说完阿来对子三淡然微笑,虔诚干净的心情。子三握紧他的手,说,妈妈对阿来的爱是一整颗心的。

阿来说,那就把伤心也分一半给我。

子三热泪盈眶,心里吟着,我怎么舍得。却把手放到心上随手一抓,往天上虚掷,手上空落得苍白。甩着手笑着说,怎么办了,一半给天儿带走了。一半么,看你的表现?

说着边荡起阿来的手,阿来不屑的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子三笑说,小子,越来越不像样了,让你爸教训你。

阿来牵着子三的手站起来,说,走吧。看爸爸教训谁,都能被风吹跑还敢吹冷风。

子三也站起来摇头笑道,啊,小子。口气越来越像你奸商爸爸了。管起可亲可敬又可爱的妈妈来了。

两人便荡着手一句来一句去的。

只听见某人大大的不满,呼道,谁是我妈妈。

又一句干脆而得意的回音,我就是。程子三是何来的亲妈妈。何来是程子三的亲儿子。

又来了句挑衅的,言道,有见过比儿子大十三岁的妈妈么……

身后的薄荷荡幽幽的听着一阵阵欢声笑语,哗然起舞。随着风……

阿东被耽搁了行程许久,穆东南正病着,他又不得不留下照顾着。而子三的惨景更是让他难以安心。

每日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日日相见。以前他在痛苦外感受丝丝甜蜜。但那是奢求的,原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莫城又惹风波。他不知自己要如何置身事外。又不知还要继续以何种立场置身其中。

自然不会忌于林,林一如惟给他绝对的信任。只是,面对此时的子三。仿佛千苍百孔,随时破碎般。他的心被生生扎下更深更烈的剧痛。

阿东直视子三笔直而苍白的背影。直视她对痛楚不得不甘愿于是安心承接的惯然。邂逅一场残殇,心,落满无奈的疼痛。

然而,一切,还在继续着。心不停下,便永不止境。

林这几日出差,阿东正与穆东南下棋。穆东南神色萎靡,气虚力乏。但,一眼看去神气凛然。虽有病姿,却无病态。

子三不时给两人添上热茶。穆东南看她倦累,让她歇着。

子三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倒像是爸爸照顾我了。

说着便自出了,她也无所事事,以前小漪阿来上学时她还能逗弄天儿,现在,子三想着,心内惘然。天儿的一切旧物都被清空。脑海里的记忆又怎能一下全部清空了。

子三坐在台阶想着天儿在玩具车里笑得纯粹。自己喂他吃饭,想起直到他一岁自己才抱过他,想起他咳得揪人心力……绵思亿亿幽幽,一发不可收拾。竟不知天空已飘起了小雨。

莫城在她头顶撑了把伞,子三还无知觉。莫城说,你再不进来一哥回来我就没法交代了。

子三回头看了看,冲他笑,莫城扶她站起来。她说,然来下雨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显然才刚飘的雨。大概莫城一直在的。便说,你一直在。

莫城说,阿东一直在。

子三哦一声,说,棋散了。

莫城道,早散了。

子三便去看穆东南,他躺在床上拿着一张照片定住了

神。

子三敲了门进来他还在细看。子三把中药递给他,说,爸爸吃药了。

穆东南接过药碗。子三无意瞟一眼便盯着照片失神了。穆东南递给子三。

子三见到郁颜笑容灿烂的和穆东南并肩站在赤青村的夕阳里。照片里的郁颜和自己见到的郁颜不一样,她是从容开心的。神情焕然一新。像是,自己在惟身边时一样。

子三习惯于郁颜的冰冷。从来不知道郁颜可以笑得灿烂,妩媚动人极了。反不习惯,心内怅然。然来,她是有心的,并且有七情六欲。是自己让她失去笑颜吗?如今又是自已断了她和穆东南的未来?

然而这照片里的郁颜真的吸引住子三了。子三不自觉的吟道,好漂亮。

穆东南亦叹道,是啊,好漂亮。她只给我留下这张照片。

子三说,还留了颗心。

穆东南颤然,说,她的心我是猜不透了。

子三想到反惹穆东南触伤了,何况他在病中。便放下照片,看着他床头的书说,爸爸看谁的书了。

穆东南说,落月。拿剪刀给我。

子三拿剪刀来,不想穆东南直接剪断相片。子三惊呼起来,神色黯然落寂。穆东南递给她有郁颜的半张。说,给你的。

子三不知所措的低头望着残缺的相片,怵然。郑重接过。

穆东南把手中的半张拧成一个团自然的丢在一边。子三说,为什么要分开?

穆东南说,我心里收藏着有关她的记忆。形迹自然就不重要了。

子三心里暗叹着,大概也寻不着行迹了。也就默默无语。

穆东南咳起来,身体剧烈晃动。子三紧张的拍他的背。穆东南渐渐缓些说没事,问,下雨了吗?

子三点头。见他没事也便坐下。

穆东南叹道,以前太拼命了,落下病根。商人的通病。

子三脱口而出,哥也这样。说完就后悔。

穆东南倒笑着,说,你怎么评价惟一的商人身份。

这一句触到子三的心,这是惟和林最大的区别了。也正因惟骨子里的奸商味,惟才是独一无二的。她说,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商人。

穆东南道,那他有没有对你说过,怎样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子三不想徒惹穆东南伤心。但他如此坦然正色,自己倒过于小心。便说,回到家时,守着灯光等在晚凉中的人,有颗赤色的心迎接他。

穆东南满意的笑,同时伤感。说,惟一的确是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商人。很成功。

子三想着,可惜,那个人,守着灯光,坐在晚凉中,执意一颗赤色的心迎接他。无限期的等着那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商人的他。他却躲到天尽头了。

林在这场戏份里,进退两难,自己又于心何忍了。对面同样一张面孔时,小三两字又情何以堪了……

子三垂头浅浅断了情牵,穆东南随手拿过落月所著的《默色柠檬酸》。说,人之本性介于本能和人性之间。差异巨大。

子三听了,心下绵生出一片荒寒。微微笑着,说,爸爸看书吧。

说着拿了药碗便出去了。《默色柠檬酸》是子三写的书,所感皆是本能。所抒不离人性。穆东南就是明明知道她所做皆是本能之事……

林回来的时候,把郁颜一起带回来了。

林是出差的时候碰到郁颜的,他对郁颜说,我爸爸病了。

郁颜说,我去看他。

仅一句,郁颜可以来看他。

子三再次见到她的那一瞬间,虽震惊失魂。却还是微微笑着,唤她,郁颜。她一惯让子三这么叫。子三尽量疏远着,不想反惹了她,又使她和穆东南分开。如此,便失了她的初衷。

郁颜的出现更让穆东南惊异极了。神情为之一震。

郁颜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淡然一笑。

穆东南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的确以为她不会来了,上次在赤青村,他追问她离开的理由。她说,因为我自己。

郁颜笑说,我也这么以为。可见我们都不是先知。

穆东南干涩的笑道,这一次,停留多久。

郁颜说,马上就走。

郁颜依然要走,子三更觉辽惘寂灭。愧疚更深,尤其,穆东南对她太好。

郁颜却对子三说,喝杯茶吧。

子三于是跟她一起去谱夕咖啡厅。

郁颜不知有意无意选了名为浅缘的包间。子三暗暗欣惜,至少,她没有选择名为萍聚的包间。似乎同样的含义,只是一个直接,一直婉转。但子三更易接受浅缘。

这间谱夕咖啡厅的所有名字都似清雅。同时戚惘。意味软兮兮。大概正因失意人太多,谱夕咖啡厅的生意才如此之好。

子三来此三次包间,浅缘,萍聚,还有与KING一起喝茶的素净。然,KING所给予的心境最是透明。只是自己的心太过薄弱。素净的血缘。

而和郁颜。只是,浅缘。

浅缘包间里,郁颜自顾搅动杯中白水。子三看到她长长发丝荡然,飘漪着浅浮美感。丝丝魅惑。

郁颜不言,子三亦不知该说什么。她发现自己面对郁颜比面对陌生男子更让她紧张,以及惧怕。却有着亲近感。恍惚她们是同一类人。

郁颜终于说话,但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子三如深吸入一口极冰的冷气。窜入心肺,幽转寒侵。身体都变得凉飕飕噤颤颤。

郁颜说的是,我不是你的母亲。子三听得她如此否决的漠然。恍惚,她如同程家人一样。个个不把她当成谁?亦不能把她当成是谁?

子三把头埋得看不见,说,对不起……

郁颜微微冷笑着问,你做错什么了。

子三说,我一直认为我没做错。一直小心翼翼的,结果还是错了。我让郁颜失去了笑容。

郁颜说,不是。

子三问,那为什么?

郁颜却说,我要走了,你不抱我一下吗?听穆东南说,一直不愿有人抱你。

子三抬头,心刺痛得撅然了,她的确一直期待母亲能抱她一次,一次也好。此时,郁颜的神色亦赤诚,她是真心的。

子三忍着悲悸,几乎是颤然的说,我不要。

郁颜问,为什么。

子三忍着泪,说,这样,你或许会因为欠我一个拥抱,能记得我。

郁颜心里被触动了一下,却漠然。冷冷的说,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子三深深的注视她,似要把她看够。目光却浅。她拿着郁颜的照片时,尚能感觉幸福。因她笑得那样动人。只是那样一张薄薄的残缺的纸张,她握在手中,看着入迷,细细咀嚼其中感受。竟是奢幻。

但眼前的人如释渺茫。子三想问她的真名是否真的叫郁颜,她可以知道然后记得自己母亲的名字。却说,希望你可以自由。像在赤青村一样,自由的笑。

郁颜停住搅水的动作,喝一口。靠着沙发坐着,说,子三,你该恨我的。

子三喃喃的说,我也恨过的,很浅很复杂的恨。也非常的感激。到现在都没变过的感激。但见到你的第一眼,你静得像整个世界都把你遗弃。我心生怜惜。第一感觉就想你该得到自由。当时,你还只是我的老师。

郁颜半响不动,楚楚微微,说,我不想告诉你的——你的确不是我的女儿。

她娓娓续来……我在医院里生下的是儿子。并没有呼吸。我感情上悲痛欲绝。同时,程安的强奸,学长的欺骗,亲戚朋友的冷情,以及自己才十六岁就沦陷至生死惨景。这遭遇让我绵生出恨。恨自己把学长的戏言当诺言。拿薄情当真情。最恨程安毁了我的一切。

也是情境相助,一个护土看我的孩子死了,出手阔气。便劝我要了你……因为你凫弱得很,需要钱。最重要的是你是个女孩。所以你的父亲丢下你跑了。

我当时大概是出于报复程安的心理,亲自把你送到柳镇……

这就样。

郁颜静静看着子三,子三良久不语。默默抱着杯子喝白开水。冰冷冰冷的穿透身体。室内,忧郁得苍桑。

子三恍恍的说,这是你离开爸爸的原因?

郁颜说,穆东南是完美主义者。对女人的要求太清高,自己的承受却有限。他的目光太深,我无处躲藏……子三,让我保留最后的尊严。

说完,郁颜依旧漠然站起来,走出浅缘。

子三静坐着,却没有泪。分不清郁颜这一番话是解剖还是解脱。她只感觉被莫大的惶悚冲散,郁颜算是她的信念,此时,亦溃碎得轰然,把自己深深埋葬。

到头来,她还是没人要。子三这两个字是有多么讽刺了?自己竟然从十三岁起就以此为豪。

当时何等气魄?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子三不知如何走出浅缘,却依稀记得司机跑上来让她上车。她说,我一个人走走。

司机便远远跟着,然后她便荡荡悠悠的走。繁华街道上,听不清一点真切的声音。

然后,不知到了何时何处,但人却是清醒的。因见到一个明媚的笑容,那个女子真切的笑,天真无邪。她的旁边是个学生模样的男孩,随意坐在地上弹着吉它。女子听得入神,男子唱得忘我。他的面前放的是一个破碗。

子三愰然失魂,一眨眼,泪就流出来。眼前的女子无端的消失了,男孩还在唱。唱的是维塔斯的《奉献》。她睁睁的看,眼前出现惟坐在地上弹吉它的模样。惟似乎抬头在看她。醉人的眼神。可是,连惟都不要她了……

男孩死盯着子三,诧异极了的目光,甚至带着些许兴奋和怅惘。他在看到子三流泪时难过得分明起来,皱着眉宇间的英气。唤她,阿衫。

子三矇眬以为幻觉?是KING,她的堂哥哥程诺。然,亦再不是堂哥哥。是谁?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KING只看到子三定在风中,白色的裙子梦幻一般飘着,残红色长发凌乱,神情有诉不清看不见的伤。只感觉她如薄纸般脆弱,似随风可倒。

一阵强风唰过,子三果真软了身子,KING敏捷的抱住她。她的泪还在默默流着,唤他,哥。

此时,司机随即过来了。子三渐而看清KING。已经在车上。司机说,穆太太,马上到医院。

子三却说,不去医院。开回莫城。

她此时已经清醒了,只是还很虚弱。身体里的气力似被抽干似的。

KING说,我下车。

子三紧紧拽住他的手。KING也就顺势包裹她冰冷的手。两人都无言。

车开得很慢,整个路程的长度让子三在下车时能够淡然笑着。她却依旧恍惚,带着冲动的。对客厅里的林和阿东说,哥,这是我堂哥哥。KING,你们见过面的。

阿东和林都面面相觑,目光瞟向两人牵紧的手。

子三说,我们去高圆。

然后两人便手牵着手一起游走,都不说话。一路直走到高圆。子三放开他的手,坐在桃树下说,哥,我很奇怪对不对。

KING第一吹听子三叫他哥,她从来都是躲着避着,从未主动跟他说话,甚至喊他。

子三说,我想感受一下有亲人的感受。证明一下……我明明知道这有多傻,还是想证明一下。

KING说,阿衫,只要你还要我这个哥哥。我便永远是。虽然不是个好哥哥。

子三说,你是程子三最好的哥哥。如果不是你,我都没命了。我们骑自行车好不好,你还载我。

KING说,好。

子三对看守高圆的人要一辆自行车,却是阿耶送来的,对着KING耳语几句。子三坐上去笑容兮兮。

KING说,我推你。可以边走边聊。

子三知是林对KING说了她怀孕的事。扫兴的收了笑容,对KING道,不用这么紧张的。

KING笑道,那好,你要抱紧我。

子三便抱紧他,KING骑着很慢,子三伏在他背上,想起坐着神洲七号伏在惟背上时,可以安心的睡着。以及第一次要惟背她时,惟说,你从来不要我背你。她便嘻笑着弄乱惟的头发:伏在一个人的背上,是感情的交付和重量的交付。这交付若很完全,自己便落得轻若云丝……

子三又自唤了声,哥。

KING回头看她,她脸色苍白。便停了车。扶着她往回走。

两人便坐在桃花源喝茶。子三笑着说,你的吉它弹得真好,歌也唱得好,收入不浅吧。

KING问,你听不听。

子三便带KING到高圆的客厅,整整一面竹壁的乐器悬着,下方还立有一大竹柜。KING眼前一亮,选了吉它,自顾试音。最后选定一把古木沉色吉它。

两人在桃花源席地而坐,子三说,哥,我点。

KING笑一下。子三点了首,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然后直直看着吉它。

KING的动作很潇洒,手指修长。碰到琴弦之时便物我两忘。歌声青脆暗沉。

望着广场的时针你还在我的怀里躲风不习惯言不由衷沉默如何能让你都懂此刻与你相拥也算有始有终祝福有许多种心痛却尽在不言中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再痛也不说苦爱不用抱歉来弥补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请记得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我默默的倒数最后才把你看清楚看你眼里的我好模糊慢慢被放逐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别管我愿不愿孤不孤独都别在乎……

子三亦自顾出神,恍惚惟还在自己身边,弹得吉它,认真到世界上只有他一人的姿态。而她,是惟身边最认真的听众。坐在惟旁边,听着他最独特的声音,便自想像得出惟全身心投入的认真。然后相信,自己是最崇拜他的那个人。

闹街上熙熙攘攘,亦与她和惟无关了。惟沉醉在自己的歌声中,她,沉醉在他的沉醉中……

KING一曲唱完,子三浅浅的笑,她的绵思总可以随浅随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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