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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指骨为婚

书名:指骨为婚 作者:米糊糊-开想文化 本章字数:11350

更新时间:2024年07月17日 17:20


正文

我们村有个风俗,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不论生死,必须结婚。没想到,我妈妈竟然用自己命,逼我向这个陋习低头,嫁给死人。

1

我妈因为我定亲的事天天和我吵,吵到癌细胞扩散,病危了。

回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四处摆着白事用品……蜡烛纸钱、各类纸糊的车马家具。

我爸站在门口,面色阴沉:“进去看看吧。”

我心如死灰,一步一步往屋里走去。

床铺上什么也没有,十几平的房子一览无余,根本没人。

我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时,身后的房门忽然关上了。

我跑上去拉房门,可门已经被锁了。

“爸、哥!什么意思,我妈呢?”

我哥的声音在房门后响起:“咱妈没事。要是不用这个办法,也不能把你骗回来呀。”

我惊愕不已:“骗我回来做什么?”

我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当然是回来结婚,大家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她确实没事,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哪有半点病危的样子!

成亲……

我的脑袋嗡嗡直响。

老家的人喜欢订娃娃亲,毫不例外,我也被订了一个。

村东头周家的老爷子曾救过我爷爷一命,所以这亲事在我们还是胎儿时就决定了。

那人是周家的独生子周琪俊,人不如其名,他从小到大就是个黑胖坨,从来没俊过。

并且他还是个学渣,性格也不讨喜。

我很厌恶他,小时候只要有人开我们的玩笑,我都会愤怒地跑开。

长大之后我努力读书,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大学毕业也坚决没回去,打定主意要退婚。

可在我无数次声嘶力竭地退婚控诉后,我妈看着我,说:“就是死,也要埋在周家的祖坟里。青樱,这是你的命。”

……

我脸色惨白,几乎跌坐在地。

门外,哥哥咳了一声:“青樱,吉时就定在今晚十一点,你准备准备吧。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害你。”

2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九点时,门锁声响了起来。

微细的烛光中,进来了十几个中年妇人,有两个是村里人。

她们手里端着托盘和盒子,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

领头的两个妇人十分强壮,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在梳妆台上坐下。

“青樱今晚成亲,可要好好打扮打扮。”

厚厚的香脂,一层又一层的粉底,粗黑的眉笔眼线,腥红厚重的口红……我抿嘴不吱声,任凭他们把一盒一盒的化妆品往脸上涂。

镜子里的女人唇红齿白,像是戴上了一个诡异的面具。

我老实得像个傻子,她们也放松了警惕,换衣服时,我提出了让她们出去的请求。

带头的两位妇人点了点头,大家鱼贯而出,就剩了村里的两个熟人。

我把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现金拿了出来:“求你们放我走吧,卡里加上现金有六千多,这些钱都给你们。”

两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哀求起来:“如果你们嫌不够,我写个借条,等我回到北京,就给你们打过来。”

她们还是没啥反应。

“刘婶、朱婶,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求你们了……”

刘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们在这里生活里几十年了,放了你,别人会放过我们吗?你认命吧。”

“是啊青樱,再说这也没什么,就是走个仪式,忍几天不就得了。”朱婶开口道。

忍几天……就这么几天,你忍不了吗……

这是朱婶、也是我哥的原话。

我崩溃地落泪。

我最终没能逃成,被她们强行套上了大红嫁衣。屋里屋外的人死死看着我,一直守到十一点,外面响起锣鼓唢呐声后,她们才打开了房门。

我妈穿得整整齐齐,头发盘得一丝也没落在外面。她走过来怜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别怪我和你爸。咱们李家要信守承诺是不是?”

我别过脸不去看她,心里满满的怨恨。

屋外传来了老太婆尖锐又兴奋的声音:“接新娘子啰!”

我妈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她压低了声音:“青樱,你别怕。七天,只要坚持七天,我就送你回北京。”

3

轿子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他们吹的曲子并不喜庆,反而透着凄凉悲怆,夹着隐约的哭声。坐在轿子里面的我心底拔凉,轿子上绑着的白花超出了我的认知。

半个小时后,我被她们强行拉下了马车,过了火盆,进了堂屋,然后被她们按着下跪,在周家父母面前敬茶。

周家父母我曾经见过,他们来家里做过客。他爸沉默寡言,他妈阴沉沉的说话很难听。加上定亲的事,我对他们半点好感都没有。

所以我奋力挣扎,打翻了好几盏茶,最后在刘婶朱婶的强迫下,才算勉强完成了仪式。

周母从手腕上取下一只金镯子,强行给我套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周家的媳妇了。”

我被强行拖到堂屋中间,像强按牛喝水一样拜起来,当夫妻对拜时,因为用力过猛,头上的喜帕飞了……

我看清了面前的周琪俊。

他一身大红色的中式袍褂,也被两个强壮的男人搀扶住,朝我这里行礼。

可是他的脑袋耷拉在一旁,四肢身体绵软无力,双腿离地面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他的眼睛紧闭着,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我嫁的周琪俊是个死人。

我被送进了洞房,而周琪俊的尸体已经被放在了喜床上,中间就隔着一支点燃的白烛。

我和周琪俊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他那人阴侧侧的,总是在暗处窥视我。

他还对别人说,我是他媳妇。

可现在,他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那股恶臭幽幽地飘来,令人作呕。

我瞥到了他手臂、脖颈处的尸斑,灰绿灰绿的,像腐烂的青苔一样。

两天前,我还在北京的写字楼,可是现在,却被迫与这具可怕的尸体在一起。

我控制不住地颤抖,胃里开始恶心,我对着墙干呕了好久,只吐出了一滩黄水。

等我抬起头时,尸体倒映在墙上的影子忽然晃动了起来!

周琪俊活过来了……

我退后两步死死盯着他,末了才发现,是风吹动了火苗。

我胡思乱想着,就这样一分一秒,直到那支白烛燃到尽头,最后一点光晃动一下,熄灭了。

4

黑暗中,恐惧的感觉加深了数倍,偏偏这时,尸体旁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动。

就像猫抓挠门板,又像是布料与门的摩擦声,很快,我看见了窗外的黑影。

我猜测那是周家人的监视,所以我将计就计,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那影子站在窗缝窥视,一望就是许久。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个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他周叔,琪俊他媳妇好像睡着了。”

“真的?”周父问道。

“嗯,老半天了,一直趴着不动。可以动手了。”

周父:“真、真的要杀?”

“当然,只有死了才能真正和琪俊在阴间过日子。要不然,你那三十万彩礼不是白瞎了吗?”

……

心脏砰砰跳动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快。

黑暗中,窗外的树木随风摇晃起来,这动静让我全身颤抖。

他们随时会进来索命。

最多几分钟后,我那血淋淋的尸体就会与周琪俊躺在一起。

咚咚!

咚咚!

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如同催命符。

很快,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两个黑影缓步走了进来。

周父喊了起来:“青樱?”

我闭紧了嘴,一声不吭。他又喊了一声,末了走到桌前,手一挥就把绳子套上了去!

我弹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从敞开的房门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套错了套错了,小蹄子跑了!快让人把院门关上!”

5

确实是套错了,刚刚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周琪俊的尸体拖到了桌子旁。

冯父一时没留神,对自己死了的儿子下起手来。

我一路狂奔,在茂盛的玉米地里穿行。

正当我以为安全的时候,前方的玉米叶缝隙中,出现一个人影!

我险些摔到,死死抓住手边的玉米杆,冷汗直冒。

那是周琪俊!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他?

月光下,他僵直站立着,死死地瞪我。

玉米叶沙沙吹过,我在心里疯狂倒数。

一!

我转身狂奔。

身后急促的沙沙声再度响起,那鬼东西又追了上来。

我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他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只要我稍有迟疑,我必死无疑。

这辈子我都没有这么恐慌过。

前面是一片坡地,俯冲下去后,是我们村头的那条河沟。

身后的声音似乎消失了,我有许久没有听见脚步声了。

我大着胆子回头张望,身后一片寂静。月光下,庄稼微微摇晃,似乎刚刚的只是幻觉。

我稍微放下心来,这时才发现全身像是被汗水淋湿了一样,衣服黏黏地附在身上。

前面的河水哗哗地流动着,听起来特别诱惑。

我一步一步走近,俯下身捧了水洗起脸来。

洗着洗着,忽然吹来一阵风,头发丝拂在了脸上,痒痒的。

我伸出手要拂开,手却在半空中静止了……

因为我看到了河中的倒影有两个。

除了我,还有周琪俊。

他瞪着血红的双眼,瞪视着我。

6

脖子后面凉凉的,像是呼吸的气流声。

我爆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浑身发抖。

倒影里,他黝黑的脸上布满横肉,瞪着我的眼睛兴奋莫名。

突然,他的手拍在了我肩头。

我毛骨悚然地回头。

“嘿嘿……找到你了……”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的黑痣十分明显。

我想起来了!

这是周琪俊的亲弟弟周琪聪。两人长得很像,不仔细根本分不清楚。

他是个傻子,出生的时候呛了羊水,成了脑瘫儿。

他们的名字都很奇葩,周琪俊一点不俊,周琪聪更与聪明相差十万八千里。

虽然痴傻,但他有一身好力气,喊他干啥就干啥。

“我哥让我带你回去……我哥让我带你回去……”

他木讷地盯着我,同样的话重复了两次。

我点了点头:“好。”

我没有拒绝他的打算,因为他壮得跟头蛮牛似的,硬打是打不过的。

我们前后脚往周家走了起来,他时不时地回头看我,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啥。

走到村里的群众活动中心时,我忽然惊叫起来,指着大门问:“咦,你哥怎么来了?”

周琪聪一个激灵看了过来:“哪儿呢?”

趁他分神的功夫,我撒腿就跑。

我越跑,全身越冷,好像有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

在我几乎全身脱力的时候,已经能看到邻村的零星灯火了。

我想起了陈秀秀。

陈秀秀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从小学到初中,我们都是同桌。

虽然大家成年后,就很就不联系了,但我知道她一定会帮我!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翻山越岭走了很久的山路,但我终于到了陈秀秀家。

我一身狼狈,站在陈秀秀的窗下小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几声后,陈秀秀探出头来:“你这是怎么搞的!”

就着灯火,我才看清自己身上的嫁衣早已褴褛,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全都是伤口和血。

她立刻迎我进屋。

进入陈秀秀的房间后,提了很久的心落了下来。

我昏了过去。

7

我猛地惊醒。

过了一会,我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我家。

秀秀背对着我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头发。

印象中的陈秀秀头发稀疏发黄,可是此时却乌黑油亮,如同电视上洗发水的广告。

听见我醒了,她的手停顿下来:“你也在家待不下去了吧?”

“你知道我的事了?”

秀秀叹了口气:“你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有些不高兴,我那么远来投奔她,她却赶我走。

我站起来想和她理论,上前两步后,一下子看到了镜子中她的脸。

她脸色惨白,瘦得像骷髅一样,眼神死死地盯着镜中的我。

末了,她忽地扭过头来,身子却没有动,阴侧侧地看着我。

“还不快……走……!”

我惊慌失措,往后退时,手环无意间勾住了她的头发。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却听“咕咚”一声,秀秀的头竟然掉了下来。

我面无血色,睁大了眼睛,那颗头对着我咧嘴笑,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

她的手一直指着床铺的方向。

这时我才发现,她身上穿着我脱下的那件红嫁衣。

我尖叫一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床上。

屋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回事?

我心有余悸。

我还没有出嫁!?

刚刚只是做梦了……

可那梦为何如此真实?

红嫁衣……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台灯翻找起来。

片刻后我脸色苍白,睡前明明扔在了垃圾桶里,可是它不见了。

我搜索起整个卧室来,从衣柜到梳妆台。

可我没想到,在床底板上,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灰色的日记本,它被人紧紧地粘在床板上。

我用力把它扯了下来,翻开了第一页。

8

2020年1月20日 天气阴

今天,我的手机被我妈没收了,她说就是一天到晚看着这个,才会患上肺癌。我当时就急了,我知道她是害怕我和朋友联系。

她最近很生气,说原本的相亲对象也黄了,白瞎了那么大个闺女。

2020年2月24日 天气晴

我痛得受不了了,今天我再一次请求他们带我去医院,我爸说钱都用来盖房子了,我哥娶媳妇的钱都没着落,怎么去?

我哭着说我找朋友借行吗?他还是拒绝了。

我究竟是不是他们亲生的?我只是想去医院 ,不论是止疼药还是什么,我不想这样没有尊严地死去。

2020年3月9日 天气晴

原来,医生说的已到晚期,存活期不超过三个月是真的。

疼痛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吃不下睡不着。痛得我用头用力撞墙,我真想结果了自己,可我连这个力气都没了。

2020年3月27日 天气阴

今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时,听见家里来了客人。那人是个穿着时髦的中年女人,她还隔着窗户看了我一眼。

我敏感地觉得这个陌生女人有什么意图。所以我强撑地坐起来,悄悄下了楼。

楼梯里,我听见了她与我父母的对话,她说年轻姑娘的尸体可不比彩礼钱少,有了这个,我哥的结婚钱就有着落了。

我心中愕然,我还没死,她就想要我的尸体吗?

我爸沉默,我妈也低着头。

正当我以为他们会奋然拒绝时,我爸竟然抬起头来,点了点头:“行吧,冯婶子你就帮着张罗张罗。”

我妈抹起了眼泪:“我舍不得秀秀,可是医生都说了,晚期了没可能活了。找个对象,以后在地下不会那么孤单是不是?”

我全身瘫软,跪坐在楼梯上。

我还没死呢,他们就打起了这主意?

这就是不让我去医院 ,不让我和外界联系的原因吗?

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愤,我挣扎地爬了起来,我一步一步挪进客厅,大声骂了起来:“我不同意,你这女人滚出我家。”

我以为我使足了力气,但结果却是气若游丝,说了没两句,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我已经被锁在了卧室里。我逃不出去了。

2020年4月1 日 天气晴

全身没有一点力气,眼睛也模糊得看不清,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看到?

如果有,一定要替我报警,求求你了!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个自私的人。

要读大学,要谈一场恋爱,要生两个孩子。

我再也不会回家了。

……

我捧着日记,手一直在颤抖。这是秀秀的日记,是她回家后失踪的那些日子里,记下的东西。

她两个月前就死了,死于肺癌晚期。

人还没死,父母就找了冯翠莲帮着联系买家。

这是怎样的父母?有没有一点人性?

我泪流满面,一遍一遍抚着日记。

最后一段的日记写得十分潦草,中间断断续续,停顿了好多次,可以看得出,当时的秀秀已经处于弥留期了。

我无法想象她是怎么拖着病弱的身体,将它粘在了床底。

秀秀她是专门给我托梦呢。

所幸,我看见了。我会去报警,为秀秀,也为我自己。

我把日记小心地塞进怀里,伸手去拉房间的门。幸好

,它一拉就开了。

此时天微微有点发亮了,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刚刚走到一楼,就听见门前的汽车刹车声。

9

来人很熟,就是周家使计要杀我的女人。

她叫冯翠莲,是我们村活得最肆意的女人。

她啥事也不干,每天穿金戴银四处说媒。

现在我才懂了,她说的是阴媒。

她身后跟了一个凶神恶刹的男人,那是村里的地痞二强。

陈父陈母迎了上去,脸上带着笑。

冯翠莲说道:“老陈,都谈妥了,对象是城里的,是个工程师。”

陈母咳了一声:“听上去还成,价呢?价怎么说?”

“老规矩。五万。”

陈父愣了几秒后,摆起手来:“不行,五万太少,最少要十万!”

冯翠莲不高兴了:“你们不能坐地起价,一般的干尸两万,年轻的五万,这是市场价!”

陈母呜呜哭了起来:“我不能亏了我女儿,少了十万,我们秀秀宁愿孤单一辈子。”

场面尴尬起来。二强不耐烦地抽起烟,冯翠莲也一副为难的样子。

陈父咳了一声,指着楼上说:“他冯婶子,你昨天在群里说的那丫头,就在楼上。”

“李青樱?”冯翠莲一下子激灵起来:“绑住没有?那丫头贼得很!”

“放心,还睡着呢,连同她的份,十万不多吧?”陈父问道。

冯翠莲沉默一会儿,答应下来:“行,那今晚就挖尸体吧,人家男方的弟弟等着呢。至于李青樱,现在就让周家来领人。”

陈母高兴起来:“成,我这就上楼去锁门。”

她自然锁不住我,我早就躲了起来,并且趁乱偷出了他们放在堂屋的手机。

在冯翠莲和陈家人离开后,我迅速报了警,并且悄悄跟了上去。

这个做法很冒险,但是为了秀秀,不得不做。

半个小时后,我跟到后山,远远看见那些人已经在挖坟了。

刚还又哭又嚎的陈家父母,这会儿挖得挺欢快的。

角落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抱着骨灰盒,想必就是买尸人吧。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梦里秀秀的模样 ,一时心急就冲了上去。

冯翠莲的眼睛就扫向了我:“你、你怎么来了?”

我积压的怒火压抑不住:“我要是走了,怕是看不到你们这些恶毒变态的罪行。”

那个买家走过来反问我:“你们村的人不都这风气吗?”

这句话狠狠刺痛了我。

村子里确实有无数陋习……冥婚,高昂的彩礼,重男轻女,逼疯了多少人。

比如我和死去的周琪俊结婚,我家就收了足足三十万聘礼。

我憎恨村里人的愚昧。这么多年来,我也无数次劝说过,可没人听得进去。

时间久了,读了大学的我成了村里的异类,一个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的怪物。

“你们会遭报应的。”我说完后,瞥了一眼山下,盘算着警察到来的时间。

冯翠莲两步拽住我:“你现在跟我回周家。”

我一巴掌打掉她的手:“滚。”

“你以为你跑得了吗?不安份的小蹄子!”

我正想着怎么对付她时,那男人走了过来:“冯姐,别跟她瞎扯了。正事要紧。”

“可是周家……”

“你要再耽误我的事,明天就找周家要钱吧。”他一脸不耐烦。

冯翠莲马上松开我的手:“这是说的哪里话。”

没了阻拦,我大步狂奔。我的衣兜里,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这是刚冯翠莲的手机。

我知道这里面有她所有犯法的证据。

10

下山途中,警察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到村口了,让我保护好自己。

但令我更想不到的是,周家人速度更快,他们蹲在了山脚,乌泱泱的十几个。

我心里把冯翠莲骂了千百遍。同时也有一丢丢的后悔,如果不跟来这里,怕是已经逃出生天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时,我又想到了陈秀秀生前的模样。

她是我的同学,生前无能为力,死后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所以回来这一趟,值。

我看向周家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面前这些人已经死了千百遍。

人群中周父压低了声音:“把她带回去吧。”

我不是很慌,回周家而已。警察马上就会来了,他们能找到我。

半小时之后,我就扔进了周家的柴房里……我摸出手机,可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我回忆着冯翠莲在陈家开机的手势,捣鼓了好几次后,竟然打开了。

手机相册里存了大量男女的生活照,每一副下面都有备注:年龄、八字、死亡原因。

陈秀秀也在其中。

我又翻出了微信,里面有几十个对话框,我一一点开看下去,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冯翠莲做死人的生意,为了寻到合适的冥婚对象,她游走于火葬厂、医院、收容所。

她手下那个叫二强的地痞,在冯翠莲的指使下,帮她偷了不少尸体。

人家前脚才火化的骨灰,后脚就被二强用石灰、骨渣掉了包。

最可恶的还不止这些,他们为了赚钱还把目光盯向了活人。

上月,他们拐了个女乞丐,当场杀害,这具女尸因为新鲜,被卖了八万块。

这些女尸的照片在冯翠莲与二强的对话里,就像一件普通的商品。

品相不好、味太重需要洗洗、开个美颜再拿给客人看……这些文字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种事情,他们干过不止一次,因为二强大大咧咧地说:杀人算什么,也就是一把药的事。

我不敢再看下去,往下再翻了一下,看到了周父的头像……上面显示的最后一句话是:人已经抓到关起来了,我现在就把她处理了。

我正惊恐着,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条黑缝后,是一脸阴暗的周父,他的手里……拎着一只锋利的斧头。

几分钟前我从来没有慌过,因为警察马上就来了,他们一定会找到我。

可是我好像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柴房的门缝越开越大,周父向我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斧刃在月光下闪着尖锐的寒光。

“儿媳妇……”他哑着嗓子开口了。

这句话之后,他就挥着斧头劈了过来,我下意识一闪,躲了过去。

斧头那瞬间距离我只有几毫米的距离,近到我感觉到了那股呼啸而来的铁腥气。

我身手并不敏捷,但是强烈的逃生欲激发了身体潜能,我接连闪过了好几次突袭,在最后一次,我趁乱跑出了柴房。

月光下,我在前面跑,身后的周父拿了斧头追,这是恐怖片里才能看到的镜头。

11

我跑到大门口时,门外传来了我妈的声音:“屋里有人吗?青樱回来了吗?”

我用力拉开了院门,我爸我妈和我哥,齐刷刷地站在门口。

我飞快地躲到了他们身后,再一看院里,周父手里的斧头不见了。

他脸上仍是从前那副沉默寡言但温和的样子,仿佛刚刚的追杀只是错觉。

“亲家来啦?青樱好着呢。”周父开口了。

我爸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他走过来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你还敢逃婚,你把我们李家的脸把往哪里搁?”

已经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告诉他们周家的行径。

我大声说:“周家要我和周琪俊七天后一起合葬,你们知不知道?”

我妈冲过来拉扯我:“死丫头不要乱造谣。”

我哥也咆哮:“就你戏多!”

我这些愚蠢又贪财的家人们……

我又气又恼:“周家人和冯翠莲早就勾搭起来了,周家动手杀人,冯翠莲就来做仪式!”

周父阴沉着脸,一步一步逼紧我:“青樱,你说话要有证据。谁告诉你的这些事?”

家人满脸写着不相信,周父又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哥更是要冲上前来抓我。

我捏紧了兜里的手机,在他们逼近时拿了出来:“这是冯翠莲的手机,里面都写着呢!”

周父明显慌了,冲上来就要抢,我跳起来躲,我哥也冲了上来……只不过,他是来帮周父的。

场面一度混乱,周家人也冲了出来,我爸我妈愣在一旁,不知道该帮哪一方了。

就在我被我哥抓住,手机被周父抢走的时候,院外传来了警车的声音……

大家都愣住了,周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扔进了旁边的水井里。

刚刚还在犹豫的我爸忽然反应过来:“青樱说的是真的?你们真要害死我女儿?!”

“我跟你们拼了!”我妈也冲了上去。

周家人见周父吃亏,也一拥而上,一群人打起了混战。

警车来了,整整三辆,全副武装的警察控制了他们,一时间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我默不作声,盯着最末尾那辆警车,车窗里……坐着冯翠莲和买家。

在我看过去的时候,买家也向我看来,他竟然弯起嘴角,笑了。

他居然笑得出来?我转过身不去看他。

很快,我们一行人都被带到了县上的公安局。

我们是被分开审讯的,在审讯室,我说出了所有情况。

警察问我:“手机呢?”

我坦言:“手机在柴堆里。”

12

没错,周父扔的是我之前在陈家偷来的手机,我知道冯翠莲的手机是定时炸弹,所以才听见开门声响时迅速藏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证据暴露呢?

这东西牵扯到了很多人,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我都有一万个心眼子才行。

审讯不久,我就被送回了家。此时的家里,只剩下了父母……

原来,我哥也是知情者,他在外面欠了赌债,所以联合周家哄骗父母,想用我的性命换来这笔钱。

我哥他说他恨我,他只大我一岁,我们同一年上学的。高三那年,考上大学的是我而非他。

因为这个,我能去北京读大学,他只能留在老家的工厂做临时工,他心里怨恨。

我哥、周家人尽数坐牢,周琪俊的尸体也被拉去火葬厂择日火化了。

这真的很讽刺,周家人一心想在阴间为儿子留后,谁知道此时连土葬都不可能了。

而冯翠莲和二强等人,在无数的证据下伏法了,听说他们被警察领着一一指定了犯罪现场,供出了阴婚这条产业链的所有参与者。

其中不乏火葬厂和医院的职工。

这事闹得很大,四处沸沸扬扬的。无数受害者和家属站了出来,舆论已经扩及了全国。

他们的罪行已是众人皆知,如今就等着审判结果下来了。

我爸我妈听闻这一切后,抱着我嚎啕大哭,说差点害死了我。

半个月之后,审判结果下来了,冯翠莲、二强因故意杀人罪、盗窃、侮辱、毁坏尸体(骨灰)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其他当事人视情节严重判处三至十年。我哥也被判了三年。

在我爸妈最悲伤的时候,我告别他们离开了老家。

此时的我心情很乱,还做不到原谅他们,只想快速逃离这个愚昧迂腐的小山村。

令人意外的是,在飞机上,我竟然遇到了买家,他竟跟我乘同一趟飞机回北京。

他的手里,抱着那只方方正正的骨灰盒。我皱眉看了一眼,觉得格外讽刺,他有什么资格全身而退?

他很不识趣,还和别人换了座位,坐到了我旁边。

“青樱,我们又见面了。”

“真是孽缘。作为买家的你,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他抱着手里的骨灰盒,沉默了好久才说:“你知道这是谁的骨灰吗?”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这只骨灰盒是暗红色的,和那天的有明显的区别。

“青樱,这是我姐姐。”

13 林小宇

我叫林小宇,我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做一名记者。

我读大学的机会,是我姐姐牺牲了自己换来的。

我家来自云南一个偏僻的农村。父母靠着种地供养我和我姐两个高中生,非常吃力了。

我姐大我两岁,学业优异,但是高考的时候,她发挥失常,连个二本都没上。

父母让她去读大专或者复读一年,她拒绝了,说自己早就不想读书了。

七月的时候,她就和同村姐妹踏上了去省城打工的路。她给我留下了一封信,说让我好好学习,千万别学她。

我心里难过,但是我没办法阻止她。我只有拼命学习。

第二年,我考上了北京一所985大学。学费、生活费都很贵,但姐姐让我不要担心,她说有她业务能力强,现在当上主管了,能挣不少钱。

所以,我顺利读完了大学,大四的时候,在一家知名媒体实习,因为表现优秀,被他们提前录取了。

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又苦又累的活我都抢着干,别人都不愿意去的采访,我也揽下来。

我想要挣钱,挣好多好多钱,在北京买房子,接父母、姐姐一起生活。

可三年后,就在我的工作有了起色,我成为了我们新闻部的头部记者时,姐姐出事了。

她在打工途中失踪了,现场只留下了一件带血的连衣裙。

我匆匆赶到当地公安局,从当时附近一处监控里,发现了姐姐被两个男人拖拽的身影。

警察说,因为监控太模糊,加上附近都是荒地,所以追查起来需要些时日。

我心急如焚,已经隔了好几天了,再查不出线索,姐姐一定会死的。

后来,在警方的努力下,发现疑似她的尸体被人带到了红土村……

没错,尸体,当时的她已经皮肤灰败、一动不动了。

之后的调查一直受阻,红土村以及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十分警惕,不论是警察还是当地政府来人,他们都摇头一问三不知。

并且一再强调,村子里从来没来过外人。

所以警方想了个办法,想派一个人充当卧底,调查村子里的秘密以及我姐姐的下落。

于是我站了出来……我是外地口音,他们不认识我。

于是我想尽办法找到了冯翠莲……才开始冯翠莲十分警惕,直到我找出手机里哥哥的遗照给她看。

当然,这些照片都是提前准备的。既然要演戏,就得做全套。

除了这些,我另外拿了五万的现金给她,看着厚厚的几撂钱,冯翠莲笑开了花,说马上带我去。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一路上我询问了很多关于阴婚的事,衣服上的监听纽扣将这些对话全部传到了警方。

可在山上的时候,一个陌生女孩冲了上来,她怒骂起了我们。

她的勇敢让我诧异,但冯翠莲没那么容易糊弄。

为了让她脱身,我只能用事情紧急的借口拖住了冯翠莲。

此后的事情很顺利了,警方赶到现场,因为证据确凿,冯翠莲再无借口逃脱。

之后我才了解到,那女孩叫青樱,是被她哥坑了,忽悠着嫁给周家的死人。周家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同时,我找到了姐姐的下落。

14

她就是冯翠莲他们口中的女乞丐。

为了供我读书,姐姐辗转于各个私企小工厂,做着最苦最累的流水线工人。

为了省钱供我读书,为了照顾年迈多病的父母,她对自己的生活极尽苛刻,几年也没买过新衣服。

她死得很惨,尸体上伤痕累累,有多处被凌辱的痕迹。

我在她生前的出租房里,找到了一张被裱得整整齐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也是北京的一所985大学。

她是为了我,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

在姐姐与人合葬的墓地里,我崩溃大哭,恨我当初不够关心她,恨我理所当然接受着她对我的好。

外表大大咧咧的姐姐,为我付出了全部,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愚蠢无耻的村民,为满足自己的一已私欲,毁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命。

这些藏在暗处的污秽勾当,实在可恶至极。

姐姐的尸体火化后,我带了她的骨灰回北京……

因为她的日记里说过自己的愿望,她不想回老家,她想去北京看看。

“对不起青樱,这么晚才告诉你真相。”

她摇头:“这话应该我来说,我一直误会你。”

我们相视一笑,她问我:“你以后打算做什么?继续做记者吗?”

我看向她:“是,我要做一名说真话、做实事的记者。”

青樱用力点了点头:“对,不让黑暗和谎言蒙蔽了世人的眼睛。我们悲剧不能再出现了。”

我低头看着怀里姐姐的骨灰盒,耳畔再度传来她的声音:“我可以陪你一起,带你姐姐看看北京。你愿意吗?”

我抬头看她,弯起了嘴角。

此刻飞机已经升了起来,灿烂的阳光打在了我们身上。

这是我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感觉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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