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年07月17日 17:20
,它一拉就开了。
此时天微微有点发亮了,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刚刚走到一楼,就听见门前的汽车刹车声。
9
来人很熟,就是周家使计要杀我的女人。
她叫冯翠莲,是我们村活得最肆意的女人。
她啥事也不干,每天穿金戴银四处说媒。
现在我才懂了,她说的是阴媒。
她身后跟了一个凶神恶刹的男人,那是村里的地痞二强。
陈父陈母迎了上去,脸上带着笑。
冯翠莲说道:“老陈,都谈妥了,对象是城里的,是个工程师。”
陈母咳了一声:“听上去还成,价呢?价怎么说?”
“老规矩。五万。”
陈父愣了几秒后,摆起手来:“不行,五万太少,最少要十万!”
冯翠莲不高兴了:“你们不能坐地起价,一般的干尸两万,年轻的五万,这是市场价!”
陈母呜呜哭了起来:“我不能亏了我女儿,少了十万,我们秀秀宁愿孤单一辈子。”
场面尴尬起来。二强不耐烦地抽起烟,冯翠莲也一副为难的样子。
陈父咳了一声,指着楼上说:“他冯婶子,你昨天在群里说的那丫头,就在楼上。”
“李青樱?”冯翠莲一下子激灵起来:“绑住没有?那丫头贼得很!”
“放心,还睡着呢,连同她的份,十万不多吧?”陈父问道。
冯翠莲沉默一会儿,答应下来:“行,那今晚就挖尸体吧,人家男方的弟弟等着呢。至于李青樱,现在就让周家来领人。”
陈母高兴起来:“成,我这就上楼去锁门。”
她自然锁不住我,我早就躲了起来,并且趁乱偷出了他们放在堂屋的手机。
在冯翠莲和陈家人离开后,我迅速报了警,并且悄悄跟了上去。
这个做法很冒险,但是为了秀秀,不得不做。
半个小时后,我跟到后山,远远看见那些人已经在挖坟了。
刚还又哭又嚎的陈家父母,这会儿挖得挺欢快的。
角落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抱着骨灰盒,想必就是买尸人吧。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梦里秀秀的模样 ,一时心急就冲了上去。
冯翠莲的眼睛就扫向了我:“你、你怎么来了?”
我积压的怒火压抑不住:“我要是走了,怕是看不到你们这些恶毒变态的罪行。”
那个买家走过来反问我:“你们村的人不都这风气吗?”
这句话狠狠刺痛了我。
村子里确实有无数陋习……冥婚,高昂的彩礼,重男轻女,逼疯了多少人。
比如我和死去的周琪俊结婚,我家就收了足足三十万聘礼。
我憎恨村里人的愚昧。这么多年来,我也无数次劝说过,可没人听得进去。
时间久了,读了大学的我成了村里的异类,一个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的怪物。
“你们会遭报应的。”我说完后,瞥了一眼山下,盘算着警察到来的时间。
冯翠莲两步拽住我:“你现在跟我回周家。”
我一巴掌打掉她的手:“滚。”
“你以为你跑得了吗?不安份的小蹄子!”
我正想着怎么对付她时,那男人走了过来:“冯姐,别跟她瞎扯了。正事要紧。”
“可是周家……”
“你要再耽误我的事,明天就找周家要钱吧。”他一脸不耐烦。
冯翠莲马上松开我的手:“这是说的哪里话。”
没了阻拦,我大步狂奔。我的衣兜里,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这是刚冯翠莲的手机。
我知道这里面有她所有犯法的证据。
10
下山途中,警察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到村口了,让我保护好自己。
但令我更想不到的是,周家人速度更快,他们蹲在了山脚,乌泱泱的十几个。
我心里把冯翠莲骂了千百遍。同时也有一丢丢的后悔,如果不跟来这里,怕是已经逃出生天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时,我又想到了陈秀秀生前的模样。
她是我的同学,生前无能为力,死后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所以回来这一趟,值。
我看向周家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面前这些人已经死了千百遍。
人群中周父压低了声音:“把她带回去吧。”
我不是很慌,回周家而已。警察马上就会来了,他们能找到我。
半小时之后,我就扔进了周家的柴房里……我摸出手机,可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我回忆着冯翠莲在陈家开机的手势,捣鼓了好几次后,竟然打开了。
手机相册里存了大量男女的生活照,每一副下面都有备注:年龄、八字、死亡原因。
陈秀秀也在其中。
我又翻出了微信,里面有几十个对话框,我一一点开看下去,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冯翠莲做死人的生意,为了寻到合适的冥婚对象,她游走于火葬厂、医院、收容所。
她手下那个叫二强的地痞,在冯翠莲的指使下,帮她偷了不少尸体。
人家前脚才火化的骨灰,后脚就被二强用石灰、骨渣掉了包。
最可恶的还不止这些,他们为了赚钱还把目光盯向了活人。
上月,他们拐了个女乞丐,当场杀害,这具女尸因为新鲜,被卖了八万块。
这些女尸的照片在冯翠莲与二强的对话里,就像一件普通的商品。
品相不好、味太重需要洗洗、开个美颜再拿给客人看……这些文字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种事情,他们干过不止一次,因为二强大大咧咧地说:杀人算什么,也就是一把药的事。
我不敢再看下去,往下再翻了一下,看到了周父的头像……上面显示的最后一句话是:人已经抓到关起来了,我现在就把她处理了。
我正惊恐着,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条黑缝后,是一脸阴暗的周父,他的手里……拎着一只锋利的斧头。
几分钟前我从来没有慌过,因为警察马上就来了,他们一定会找到我。
可是我好像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柴房的门缝越开越大,周父向我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斧刃在月光下闪着尖锐的寒光。
“儿媳妇……”他哑着嗓子开口了。
这句话之后,他就挥着斧头劈了过来,我下意识一闪,躲了过去。
斧头那瞬间距离我只有几毫米的距离,近到我感觉到了那股呼啸而来的铁腥气。
我身手并不敏捷,但是强烈的逃生欲激发了身体潜能,我接连闪过了好几次突袭,在最后一次,我趁乱跑出了柴房。
月光下,我在前面跑,身后的周父拿了斧头追,这是恐怖片里才能看到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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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大门口时,门外传来了我妈的声音:“屋里有人吗?青樱回来了吗?”
我用力拉开了院门,我爸我妈和我哥,齐刷刷地站在门口。
我飞快地躲到了他们身后,再一看院里,周父手里的斧头不见了。
他脸上仍是从前那副沉默寡言但温和的样子,仿佛刚刚的追杀只是错觉。
“亲家来啦?青樱好着呢。”周父开口了。
我爸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他走过来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你还敢逃婚,你把我们李家的脸把往哪里搁?”
已经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告诉他们周家的行径。
我大声说:“周家要我和周琪俊七天后一起合葬,你们知不知道?”
我妈冲过来拉扯我:“死丫头不要乱造谣。”
我哥也咆哮:“就你戏多!”
我这些愚蠢又贪财的家人们……
我又气又恼:“周家人和冯翠莲早就勾搭起来了,周家动手杀人,冯翠莲就来做仪式!”
周父阴沉着脸,一步一步逼紧我:“青樱,你说话要有证据。谁告诉你的这些事?”
家人满脸写着不相信,周父又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哥更是要冲上前来抓我。
我捏紧了兜里的手机,在他们逼近时拿了出来:“这是冯翠莲的手机,里面都写着呢!”
周父明显慌了,冲上来就要抢,我跳起来躲,我哥也冲了上来……只不过,他是来帮周父的。
场面一度混乱,周家人也冲了出来,我爸我妈愣在一旁,不知道该帮哪一方了。
就在我被我哥抓住,手机被周父抢走的时候,院外传来了警车的声音……
大家都愣住了,周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扔进了旁边的水井里。
刚刚还在犹豫的我爸忽然反应过来:“青樱说的是真的?你们真要害死我女儿?!”
“我跟你们拼了!”我妈也冲了上去。
周家人见周父吃亏,也一拥而上,一群人打起了混战。
警车来了,整整三辆,全副武装的警察控制了他们,一时间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我默不作声,盯着最末尾那辆警车,车窗里……坐着冯翠莲和买家。
在我看过去的时候,买家也向我看来,他竟然弯起嘴角,笑了。
他居然笑得出来?我转过身不去看他。
很快,我们一行人都被带到了县上的公安局。
我们是被分开审讯的,在审讯室,我说出了所有情况。
警察问我:“手机呢?”
我坦言:“手机在柴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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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周父扔的是我之前在陈家偷来的手机,我知道冯翠莲的手机是定时炸弹,所以才听见开门声响时迅速藏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证据暴露呢?
这东西牵扯到了很多人,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我都有一万个心眼子才行。
审讯不久,我就被送回了家。此时的家里,只剩下了父母……
原来,我哥也是知情者,他在外面欠了赌债,所以联合周家哄骗父母,想用我的性命换来这笔钱。
我哥他说他恨我,他只大我一岁,我们同一年上学的。高三那年,考上大学的是我而非他。
因为这个,我能去北京读大学,他只能留在老家的工厂做临时工,他心里怨恨。
我哥、周家人尽数坐牢,周琪俊的尸体也被拉去火葬厂择日火化了。
这真的很讽刺,周家人一心想在阴间为儿子留后,谁知道此时连土葬都不可能了。
而冯翠莲和二强等人,在无数的证据下伏法了,听说他们被警察领着一一指定了犯罪现场,供出了阴婚这条产业链的所有参与者。
其中不乏火葬厂和医院的职工。
这事闹得很大,四处沸沸扬扬的。无数受害者和家属站了出来,舆论已经扩及了全国。
他们的罪行已是众人皆知,如今就等着审判结果下来了。
我爸我妈听闻这一切后,抱着我嚎啕大哭,说差点害死了我。
半个月之后,审判结果下来了,冯翠莲、二强因故意杀人罪、盗窃、侮辱、毁坏尸体(骨灰)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其他当事人视情节严重判处三至十年。我哥也被判了三年。
在我爸妈最悲伤的时候,我告别他们离开了老家。
此时的我心情很乱,还做不到原谅他们,只想快速逃离这个愚昧迂腐的小山村。
令人意外的是,在飞机上,我竟然遇到了买家,他竟跟我乘同一趟飞机回北京。
他的手里,抱着那只方方正正的骨灰盒。我皱眉看了一眼,觉得格外讽刺,他有什么资格全身而退?
他很不识趣,还和别人换了座位,坐到了我旁边。
“青樱,我们又见面了。”
“真是孽缘。作为买家的你,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他抱着手里的骨灰盒,沉默了好久才说:“你知道这是谁的骨灰吗?”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这只骨灰盒是暗红色的,和那天的有明显的区别。
“青樱,这是我姐姐。”
13 林小宇
我叫林小宇,我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做一名记者。
我读大学的机会,是我姐姐牺牲了自己换来的。
我家来自云南一个偏僻的农村。父母靠着种地供养我和我姐两个高中生,非常吃力了。
我姐大我两岁,学业优异,但是高考的时候,她发挥失常,连个二本都没上。
父母让她去读大专或者复读一年,她拒绝了,说自己早就不想读书了。
七月的时候,她就和同村姐妹踏上了去省城打工的路。她给我留下了一封信,说让我好好学习,千万别学她。
我心里难过,但是我没办法阻止她。我只有拼命学习。
第二年,我考上了北京一所985大学。学费、生活费都很贵,但姐姐让我不要担心,她说有她业务能力强,现在当上主管了,能挣不少钱。
所以,我顺利读完了大学,大四的时候,在一家知名媒体实习,因为表现优秀,被他们提前录取了。
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又苦又累的活我都抢着干,别人都不愿意去的采访,我也揽下来。
我想要挣钱,挣好多好多钱,在北京买房子,接父母、姐姐一起生活。
可三年后,就在我的工作有了起色,我成为了我们新闻部的头部记者时,姐姐出事了。
她在打工途中失踪了,现场只留下了一件带血的连衣裙。
我匆匆赶到当地公安局,从当时附近一处监控里,发现了姐姐被两个男人拖拽的身影。
警察说,因为监控太模糊,加上附近都是荒地,所以追查起来需要些时日。
我心急如焚,已经隔了好几天了,再查不出线索,姐姐一定会死的。
后来,在警方的努力下,发现疑似她的尸体被人带到了红土村……
没错,尸体,当时的她已经皮肤灰败、一动不动了。
之后的调查一直受阻,红土村以及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十分警惕,不论是警察还是当地政府来人,他们都摇头一问三不知。
并且一再强调,村子里从来没来过外人。
所以警方想了个办法,想派一个人充当卧底,调查村子里的秘密以及我姐姐的下落。
于是我站了出来……我是外地口音,他们不认识我。
于是我想尽办法找到了冯翠莲……才开始冯翠莲十分警惕,直到我找出手机里哥哥的遗照给她看。
当然,这些照片都是提前准备的。既然要演戏,就得做全套。
除了这些,我另外拿了五万的现金给她,看着厚厚的几撂钱,冯翠莲笑开了花,说马上带我去。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一路上我询问了很多关于阴婚的事,衣服上的监听纽扣将这些对话全部传到了警方。
可在山上的时候,一个陌生女孩冲了上来,她怒骂起了我们。
她的勇敢让我诧异,但冯翠莲没那么容易糊弄。
为了让她脱身,我只能用事情紧急的借口拖住了冯翠莲。
此后的事情很顺利了,警方赶到现场,因为证据确凿,冯翠莲再无借口逃脱。
之后我才了解到,那女孩叫青樱,是被她哥坑了,忽悠着嫁给周家的死人。周家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同时,我找到了姐姐的下落。
14
她就是冯翠莲他们口中的女乞丐。
为了供我读书,姐姐辗转于各个私企小工厂,做着最苦最累的流水线工人。
为了省钱供我读书,为了照顾年迈多病的父母,她对自己的生活极尽苛刻,几年也没买过新衣服。
她死得很惨,尸体上伤痕累累,有多处被凌辱的痕迹。
我在她生前的出租房里,找到了一张被裱得整整齐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也是北京的一所985大学。
她是为了我,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
在姐姐与人合葬的墓地里,我崩溃大哭,恨我当初不够关心她,恨我理所当然接受着她对我的好。
外表大大咧咧的姐姐,为我付出了全部,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愚蠢无耻的村民,为满足自己的一已私欲,毁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命。
这些藏在暗处的污秽勾当,实在可恶至极。
姐姐的尸体火化后,我带了她的骨灰回北京……
因为她的日记里说过自己的愿望,她不想回老家,她想去北京看看。
“对不起青樱,这么晚才告诉你真相。”
她摇头:“这话应该我来说,我一直误会你。”
我们相视一笑,她问我:“你以后打算做什么?继续做记者吗?”
我看向她:“是,我要做一名说真话、做实事的记者。”
青樱用力点了点头:“对,不让黑暗和谎言蒙蔽了世人的眼睛。我们悲剧不能再出现了。”
我低头看着怀里姐姐的骨灰盒,耳畔再度传来她的声音:“我可以陪你一起,带你姐姐看看北京。你愿意吗?”
我抬头看她,弯起了嘴角。
此刻飞机已经升了起来,灿烂的阳光打在了我们身上。
这是我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感觉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