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0
辩也是无用。一个佩了执命绶带的官不是一
个人,他是一尊冷酷无情的法律的化身。但老邓蒂斯却急忙向警官走去,——因为有些事情是一个父亲或一个母亲的心所无法了解的。他拼命恳请求情,他的恳求和眼泪虽然毫无用处,但他那极度的失望却打动了警官的同情心。"先生,"他说。"请你镇定一点。令郎大概是疏忽了一些海关方面或检疫所方面的条例,极可能在回答几个问题以后就释放的。"
"这都是什么意思?"卡德罗斯横眉怒目地问邓格拉司,后者却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气。
"我有什么可告诉你的?"他答道,"我象你一样,对于目前这件事根本莫名其妙,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懂。"卡德罗斯于是四顾寻找弗南,但弗南已经不见了。
前一天的情景现在极其清晰地回到他脑子中来。他现在目击的这场滔天横祸已揭去了他昨天酒醉时在记忆上所蒙上的一层薄幕。
"哼!"他用一种嘶哑的声音向邓格拉司说,"这个,我想也是你昨天那套把戏里的一部分吧?假若如此,玩把戏的那个家伙真该死!这个行为太下流了。"
"废话!"邓格拉司反驳道,"你明明知道我把那张纸撕得粉碎了的。"
"不,你没有!"卡德罗斯答道,"你只是把它抛在一边。我看见它被抛在一个角落里的。"
"住嘴!你什么都没有看见。你那时喝醉了!"
"弗南到哪儿去了?"卡德罗斯问。
"我怎么知道?"邓格拉司回答,"大概是照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吧。别管他在哪儿,我们且去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我们那位可怜的朋友。"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邓蒂斯和他的朋友一一握手,然后走到那官员身边,说:"诸位请放心,我去解释一些小误会,我想大概还不至于要入狱吧。"
"唔,一定!"邓格拉司接着说,他现在已走到大家的前面,"我相信只不过是一点误会而已。"
邓蒂斯夹在警官和士兵的中间走下楼去。门口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他。他钻入车里,接着进去了两个兵和那警官,马车就向马赛那方面驶去。
"再会,再会,最亲爱的爱德蒙!"美茜蒂丝在走廊上向他伸出手臂大喊。
囚徒听到那最后的一声呼喊,象是他未婚妻粉碎的芳心里所发出的一阵呜咽,他从车厢里伸出头来喊道:"再见,美茜蒂丝。"于是马车就转过圣?尼古拉堡的一个拐角不见了。
"你们大家都在这儿等我!"摩莱尔先生喊道,"我马上找一辆马车赶到马赛去,打听到消息回来告诉你们。"
"对了!"许多声音异口同声的喊道,"去吧,赶快回来!"
摩莱尔先生离开以后,那些留下来的人都惊呆了。老爹和美茜蒂丝各自怀着他们的忧愁木然呆立,但最后,这两个在同一打击下的可怜的牺牲者终于抬起他们的双眼,万感交集地冲入对方的怀抱里。
这时弗南又出现了,他用一只颤抖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急急地吞了下去,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美茜蒂丝这时已从老人的怀抱里半昏迷地倒在一张椅子上,弗南的座位就在她的旁边,他本能地把他的椅子拖后一点。
"是他!"卡德罗斯低声对邓格拉司说,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弗南。"我倒不以为如此,"那一个回答,"他太蠢了,绝想不出这样一个计谋。我只希望那个造孽的人自作自受。""你怎么不说出那个出谋划策的人!"卡德罗斯说。"当然罗,"
邓格拉司说,"一个人随便讲的话可不能全都叫他负责!""哼,随便讲话的就得首先负责。"这时,关于被捕这件事大家都在用各种不同的方式讨论着。"邓格拉司,"其中有一个人说,"你对于这件事情怎么想法?""我想,"邓格拉司说,"可能是邓蒂斯在船上被搜出了某种在这
儿认为是违禁品的小东西。""但假如他这样做,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邓格拉司,谁是船上的押运员呀?"
"我只知道我所负责的是船上所装的货物。我知道船上装着棉花,是从亚历山大港潘斯德里先生的货仓和士麦拿潘斯考先生的货仓里装上船的。我所必须知道的不过这些,至于别的东西,我本来不必过问的。"
"现在我想起来了!"那可怜的老爹说,"我的孩子昨天告诉我,说他有一小盒咖啡和一点烟草带给我!"
"你看,可不是!"邓格拉司宣称说。"现在把祸根找出来了,一定是海关关员当我不在的时候去搜船,发现可怜的邓蒂斯所藏着的宝贝了。"
但美茜蒂丝却并不相信她爱人被捕的这种解释。她那一直努力克制
着的哀愁现在猛烈地爆发成歇斯底里的呜咽。"来,来,"老人说,"宽心一点,我可怜的孩子,事情还有希望!""有希望!"邓格拉司也说。"有希望!"弗南想说,但他的话哽住了,他的嘴唇在动,但却没
有发出声音来。"好消息!好消息!"站在走廊上的人中有一个喊道。"摩莱尔先生来了。他一定会告诉我们,说我们那位朋友已经释放啦!"美茜蒂丝和老人冲出去迎接船主,在门口碰到了他。摩莱尔先生的
脸色非常惨白。"消息怎么样?"大家异口同声地问。"唉,诸位,"摩莱尔先生发愁地摇摇头回答,"事情比我们预料
的要严重得多。""呵,先生,他是无罪的呀!"美茜蒂丝抽搭着说。"那我相信!"摩莱尔先生回答说,"可是他依旧被控为——""什么罪名?"老邓蒂斯问。"控他是一个拿破仑党的专使!"我的读者们定能记得,在我们这个故事发生的那个时代,这样的一
个罪名是多么可怕。美茜蒂丝那苍白的嘴唇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而
心碎的父亲则气息奄奄地倒在一张椅子里。
"邓格拉司!"卡德罗斯低声说,"你骗了我,——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个把戏可真玩出来了,我知道了。但我不忍心看到一个可怜的老头子和一个无辜的姑娘被你弄得活活的愁死。我决定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们。"
"别作声,你这傻瓜!"邓格拉司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地说,"不然我不负责你本身的安全。谁能说邓蒂斯究竟无罪还是有罪?船的确靠过爱尔巴岛,他曾离船在岛上过了一整天。现在,假如在他身上找到有关的信札或其他文件,那凡是帮他说话的人都要算作他的从犯办理。"
凭着天生见风使舵的自私心,卡德罗斯立刻觉察到这一番话的份量。他用充满恐惧和忧虑的眼睛望望邓格拉司,然后连忙采取进一步退两步的态度。
"那末,我们等着瞧吧。"他轻声地说。"当然罗!"邓格拉司回答。"我们等着瞧吧。假如他是无辜的,
当然就会释放,假如的确有罪,那末,也犯不上为他的阴谋受连累。""那末我们走吧。我可再不能在这儿呆下去了。""非常赞成!"邓格拉司回答,他能找到一个一同退场的同伴真是
太高兴了。"我们别管这件事,其余那些人走不走可随他们的便。"
他们离开以后,弗南携了美茜蒂丝的手,领她回迦太兰村去,他现在又成了那位青年姑娘的保护人了。而邓蒂斯的一些朋友则护送那心碎的父亲回家。
爱德蒙被控为拿破仑党专使而被捕的消息在城里可流传得并不慢。
"你能不能相信这种事情,我亲爱的邓格拉司?"摩莱尔先生问,他在回城来打听邓蒂斯的新消息的途中,追上了他的押运员和卡德罗斯。"你能不能相信这种事情是可能的?"
"噢,您知道,我已经告诉过您,"邓格拉司回答说,"我认为他
在爱尔巴岛下锚这件事是非常可疑的。""你这种怀疑除了对我以外有没有对其他任何人提起过?""当然没有!"邓格拉司回答。然后又低声耳语道,"您知道,因
为令叔波立卡?摩莱尔先生曾在先朝当过官,而且关于这件事又不怎么隐讳,所以您也蒙着很大的嫌疑,人家以为您也不满于拿破仑的被废。假如我向人透露了我心中的怀疑,我得顾忌会伤害到爱德蒙和您。我很明白,象我这样做下属的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就必须先通知船主,有许多事情他实在应该极小心地掩饰,不能让其他那些人知道的。"
"很好,邓格拉司,很好!"摩莱尔先生答道。"你是一条好汉子,本来,假如那可怜的爱德蒙做了埃及王号的船长,我也已经为你打算过了。"
"怎么样,先生?""我事前曾问过邓蒂斯,问他对你的意见如何,是否不大愿意让你
继续任职,——因为我已经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相当冷淡。""他怎么回答?""他觉得你是有可抱怨之处,至于为了哪一件事,他可没有明说,
但他说不论是谁,只要能得船主的信任,他也必定予以尊敬。""伪君子!"邓格拉司低声地咒了一声。
"可怜的邓蒂斯!"卡德罗斯说。"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心地高
贵的青年呵!""但在我们目前这种困难情形之下,"摩莱尔先生继续说,"我们
不能忘记埃及王号现在是在没有船长管理的状态之中。""噢!"邓格拉司回答说,"反正我们三个月之内还不会离开这个
港口,但愿在那个时期以前,邓蒂斯会释放出来。""那我当然毫无疑议,但在这期间我们怎么办呢?""哦,这期间我反正在这儿,摩莱尔先生,"邓格拉司答道,"您
知道,我管理船只的本领,并不亚于经验最丰富的现任船长。假如您接受我的效劳,对您也是很有利的,因为邓蒂斯一旦获释,埃及王号上的人事就不必再调动,只要邓蒂斯和我各做自己的本职就得了。"
"谢谢,我的好朋友,谢谢你这个好主意——这可把一切困难都解决了。我立刻授命你担任埃及王号的指挥权,并监督卸货。不论个人发生什么事情,业务总不能让它受损害。"
"请相信我的热心和谨慎吧,摩莱尔先生,但您想什么时候我们才得允许到狱中去探望我们那位可怜的朋友呢?"
"我见到维尔福先生以后,就马上可以让你知道,我当努力使他庇护爱德蒙。我明白他是一个激烈的保王党。但是,除了这点和他那检察官的地位以外,他也象我们一样是一个人,我想还不至于是一个坏人!"
"或许不是坏人,"邓格拉司答道,"但我听说,他野心极大,而野心是最会使人心变硬的!"
"好吧,好吧!"摩莱尔先生说,"我们瞧吧!你现在赶快到船上去吧,我到船上来找你好了。"说着那可敬的船主就离开那两位朋友,向法院的方向走去。
"你看,"邓格拉司对卡德罗斯说,"事情变化了吧。你现在觉得还有什么要为他辩护的没有?""一点没有,但我觉得开一次玩笑竟发生了这样可怕的结果似乎太怕人了。"
"但我倒要问问,是谁把那开玩笑的话信口传出去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弗南。你当然知道得很清楚,我是把那张纸丢在房间角落里的,——真的,我还以为我已经把它撕毁了呢。"
"噢,不!"卡德罗斯答道,"那一点我倒可以答复你的,你没有。
我明明看见它是揉皱了丢在凉棚角落里的,我希望现在还能看到它在那儿。"
"嗯,假如你的确看到过,那就算了吧,一定是弗南把它拾了起来,另外抄写了一遍,或改写了一遍,或许,他甚至连抄都懒得抄。现在我记起来了,天哪!他或许就把那封信送去了!我真运气,那笔迹是伪装过的。"
"那末,你知道邓蒂斯是参与造反的吗?""不。我早说过,我认为这件事只是开一个玩笑,再没有其他的意
思。但似乎是,象哈里昆①一样,我倒在玩笑中道出真理来了。""可是,"卡德罗斯驳道,"我真不愿意发生这种事情,或至少与
①意大利喜剧中的小丑。
我无关。你瞧吧,邓格拉司,这件事会使我们两个都倒霉的。"
"废话!假如这件事会产生什么祸害,那就应该落到那罪人头上,而那个人,你知道,是弗南。我们怎么会缠在里面呢?我们只要自己保守秘密,不声不响的,对这件事不要泄露一个字就得了。你可以看到那风波就会过去,而我们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好吧!"卡德罗斯应了一声,就挥手告别邓格拉司,迈步向米兰港走去,他的头晃呀晃的,一面走,一面嘴里念念有词,看来好象在大动脑筋。
"好了,现在,"邓格拉司自语说,"一切都已遂了我的心愿了。我已暂充埃及王号的船长,而且可以永远保持下去,只要卡德罗斯那个傻瓜能听话不多嘴就好了。我只怕邓蒂斯会放出来。但,呸!他已经落到法院的手里了,"他又带着微笑说,"而法院自有公道。"说着,他就跳进一只小艇,叫摇到埃及王号上去,因为摩莱尔先生曾指定在那儿和他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