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01月18日 13:10
母亲不说话幽然走过我的身边,然后坐在我身边把她的脸帖在我的脸上。于是那物件里就出现两张母亲的脸,不同的是,一张在笑,一张在惊异。母亲告诉我那物件叫铜镜,可以让自己看到自己。我好奇的问:铜镜面前,自己又衍生出另一个自己,多好啊!我以后就有自己作伴了。母亲伸出的手停在悬空中,我知道她是想抚摸我的脸颊。母亲痛苦的说:你怎么能想到自己和自己作伴呢!你怎么能觉得自己需要有个伴呢……。母亲的眼泪又来了,此后再看到母亲流眼泪,我唯一想到的便是母亲眼中还积蓄着多少眼泪,何时干涸。
我一直渴慕母亲的美。如今知道我和母亲长的一模一样,竟欣喜不出来。也许是我太爱母亲,所以当我知道自己和母亲一样时,我会忍不住把对母亲的爱分一半给自己,或是给自己那张神似母亲的脸。也许是因为母亲不喜被淩禁斋外面的世界遗弃,也许是母亲念念不忘父王,所以母亲从没像我一样无知的笑过。
后来我去井边便会带上那张铜镜,然后和镜中的自己说话。说一声就停下来安静的听一阵井底人的声音。我又会开心的笑,镜中的自己也在笑,井底的下似是也在笑。我们三人便这样分享着对方的快乐,像拾荒的孩子捡起被遗落的幸福。
我甜蜜的梦是在此一年后的某天醒来的,手中的镜子连同镜中的自己被我无意失落在井底,看着另一个自己在眼前消失,我突然产生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灰心。我的身子慢慢的在靠向井,一种既热切又神秘的力量像似从井下蔓延上来紧紧的拉住我,然后便用力的把自己往井下拽,我想下去陪我遗失的自己,又突然想到可怜的母亲,我痛苦的是我有两个选择,两个选择既如两种痛苦。慢慢的当我发现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我只剩下一个选择时,我又不在痛苦,我流了泪,是为了安慰自己,也是遗送给我可怜的母亲最后一片心意。
我没去陪井下的人和井下的自己,母亲还是舍不得我,是她及时的把我拉住的。母亲像失去记忆的疯子一样吼叫,我像失去记忆的疯子一样在母亲紧抱的怀里挣扎。我从没想到母亲的力气会如此之大,她面前我便如一只蚂蚁般苍白无力。我被母亲拖拉进屋内,然后又被她用绳索捆绑住脚和手。我看到流泪的母亲做完这一切后又把屋内所有的东西往外面搬,像似听到井底传出一声声的惨叫。
那个不平静的晚上,我失去了母亲红色木匣里所有心爱的玩具,我突然变的一无所有。天亮时母亲倒在我的脚边睡了过去,母亲的指甲全部破裂,不断的有白色的液体从破裂出流淌出来,像我梦里的那片樱花林,孤独、悲伤。母亲的眼泪真的很多,她居然能在熟睡中依然不停的流泪。她总在流泪,不知怎的,我竟生出一股厌恶之感。不是厌恶母亲,而是厌恶那眼泪,因为每次母亲流泪的时候总是我难过的时候。
后来的一年,我再没有自由,母亲像似真的疯了,她整日睡觉,被饿醒后便去那扇淡青色的大门前拿回已经凉透的饭菜。她笑着边看着我边大口大口的把自己的肚子填饱。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也是在母亲疯掉的那段时间,因为母亲的笑再没有任何的伪装,纯粹而甜蜜。我被母亲不知从那弄来的一条铁链锁在脚上,那铁链很短,另一端被深深埋在地下。我怀疑过那条铁链的存在,后来也就明白了,这里是被遗弃的地方,被遗弃的人也并不甘于遗弃,所以这条铁链的存在就理所应当了。母亲吃完并不急于睡觉,她会连把我的那份也一块带回来,她吃完后就把放在她面前的我那份递给我。看着我吃完,冰凉的食物异常难以下咽,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一口口的咽下去。因为我知道如果不然,母亲不但不会高兴,而且还会帮我把那些食物硬塞进嘴里。
母亲的手有段时间变的丑陋不堪,那些厚厚的痂像与生俱来一般连接着她的十指甚至心脉。母亲熟睡后,当我看到有蚂蚁或蜘蛛在她手上爬动时,便会生起一股刺心的难受。如此,我也像母后一样不断的有眼泪流出,奇怪的是我不厌恶自己的眼泪,尽管流泪时会让我难受。后来知道,我不厌恶那眼泪的原因是那泪为母亲而流。
那段时间我无疑是再正常不过,当我平静下后,竟然安于现状。我飘向遥远的思绪告诉我,我会一直如此,既所有的幻想破灭,便如失去了生命的死人,按部就班。做为一个死人,我所不称职的是,我时刻还要牵挂着母亲,心中唯剩一股强烈的意念,便是一直陪着母亲。母亲成了一泓死水,我无法疏通,唯有完善我对她的爱。我忽略了一切,包括自己。我和母亲既是在疏离对方,又时刻需要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以便有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