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7:24
一样,但经了一番巴黎的洗练,衣服修饰,却完美成一个很有身份的绅士了;满头的长发上,不消说是加上了最摩登的保马特。自从这一次见面之后,我因为离群索居,枯守在杭州的缘故,空下来时常去找他;他也因为独身在工房里作工的孤独难耐,有时候也常常来看我。往来两年间的闲谈,使我晓得他跟法国的那位老大家详蒲奢(Jean Boucher)学习雕刻时的苦心孤诣, 使我晓得了他对于中国一般艺术政治家的堕落现状所坚持的特立独行。我们谈到了罗丹,谈到了色尚,更谈到了左拉的那册以色尚为主人公的小说 L’■euvrs①,他自己虽则不说,但我们在深谈之下,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同那篇小说里的主人公似的抱负。
他的雕刻,完全是他的整个人格的再现;力量是充足的,线条是遒劲的,表情是苦闷的;若硬要指出他的不足之处来,或者是欠缺一点生动吧?但是立体的雕刻和画面不同,德国守旧派的美术批评家所常说的:"静中之动,动中之静(Bewegung in Ruhe,Ruhe in Bewegung)"等套话, 在批评雕刻的时候,却不能够直抄的。
他的雕刻的遒劲,猛实,粗枝大叶的趣味,尤其在他的Designs ②里,可以看得出来;疏疏落落的几笔之中,真孕育着多少的力量,多少的生意!
新近,他为八十八师阵亡将士们造的纪念铜像铸成了,比起那些卖野人头的雕塑师的滑技来,相差得实在太远,远得几乎不能以言语来形容。一个是有良心的艺术品,一个是骗小孩们的糖菩萨。这并非是我故意为他捧场的私心话,成绩都在那里,是大家日日看见的东西。铜像下的四块浮雕,又是何等富于实感的创作!
刘开渠的年纪还正轻着(今年只二十九岁),当然将来还有绝大的进步。他虽则在说:"我在中国住,远不如在法国替详蒲奢做助手时的快活。" 可是重重被压迫的中国民众对于表现苦闷的艺术品,对于富有生气和力量的艺术品,也未始不急急在要求。中国或许会亡,但中国的艺术,中国的民众,以及由这些民众之中喊出来的呼声民气,是永不会亡的,刘氏此后,应该常常想到这一点才对。
一九三五年一月廿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