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07月22日 10:23
。”香华说,“我把那间屋子放弃了。你应该回来看看你的小院落。”
“你明知道不可能。我不能回去。家里怎么样?”
“照样那么空虚、阴沉、烦闷。祖仁死后,老人家心情很不好。他年纪大了,没法照顾生意。吃饭的时候从没看过他笑过。我婆婆靠佛教来逃避现实,常常召尼姑到房里去。你会以为我们家遭到了什么诅咒。五月我就要走了。”
她起身告辞,如水说要陪她走。他们走后,柔安对范文博说:“如水似乎比以前更静了。”
“可真苦了他。”文博答道,“他亲自将遏云的棺木运回来,葬在城外。”
柔安想问一句话,又忍住了。文博说:“这些日子他常和香华见面。同病相怜嘛。我鼓励如水去找她。整天坐在家里闷闷不乐,对他也不好。”
“香华觉得怎么样?”
“我想她对他颇有好感。他们似乎很配。年龄相当,志趣也很相投。祖仁的死,她好像不太伤心。”
“她并不怎么爱他。她告诉我的。”
“最好两人都忘掉过去。”文博简短地说。
他站起来告辞。他说她若需要什么,随时可以找他。
家人准备了简单丰盛的便餐。柔安看到桌上有酒杯。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恰当。”母亲说,“这是你到我们家当儿媳妇的第一餐,我各了一点酒应应景。等飞儿回来再好好庆祝。”
“妈,”柔安叫得好顺口,“回家我就很高兴了。”她庆幸桌上只有母亲、端儿和孩子。她早就知道会这样,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家人,母亲慈祥,孩子又带来温暖、轻松的气氛。
母亲举杯说:“来,我敬你,也预祝飞儿回来。”然后她又说,“我会提醒飞儿永远记得你对他的好处。”
端儿笑笑:“飞儿才不需要别人提醒呢!”
“我不会说话。不过我就是这个意思。他必须永远记在心底。”
柔安说:“我只是照内心的愿望去做。”
“很高兴他找到了你这样的女孩子。你对李飞有很大的帮助,母亲心里也很高兴。至于别人的批评嘛,我会告诉他们,你们是先在兰州结婚,他才出远门的。”
饭后,三个小孩说要再看娃娃一眼,才肯上床睡觉。两个大的站在一旁静静看,小淘对小弟弟兴趣很浓,大人拖了半天他才走开。婆婆问柔安奶水够不够。柔安说:“还够。”
“那很好。我们会煮些当归来给你补奶。”
柔安不想学一般中国式的母亲,当着全家人面前给婴儿喂奶。这是她来的第一夜,她觉得不好意思,她一直坐到婆婆走开才喂他。
那天晚上她睡李飞的床铺,觉得自己是一个已婚的妇人了,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
等李平和唐妈回到西安,柔安已经住惯了,和他同桌吃饭也不觉得难为情。而且,他们到家前一天,柔安收到三十六师办事处转来的一封电报,日期已过了好几天。
“随蛋子离吐鲁番。不难抵哈密。或能由哈密发讯,或不能。与哈金联络,问候全家。”
是李飞亲自署名的!
这道消息使全家欢欣鼓舞,也引起不少猜测。哈密在哪里?蛋子是谁?哈金是谁?家人都不晓得其中的关系。提到蛋子,柔安特别高兴,因为她知道蛋子和哈金的关系很密切,可见李飞会得到三十六师的帮助,乘他们的工具回来。
柔安回来的第二天下午,春梅来看她。不是空手来的,她带了一个小玉坠给娃娃。
“叔叔知不知道我回来?”柔安问她。
“知道,我告诉他了。”春梅没有说下去,柔安明白叔叔还没有原谅她。春梅又说:“他慢慢会忘掉这些的。”
“我并不惋惜什么。”柔安傲然说。
“我告诉你,你走后,你父亲的坟墓造好了。当然你要去看看,清明快到了。我们把你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女婿位子空着,以后再补。”
“我知道香华现在搬进府了。”
“是的。她住在你的前院。她常叫人把饭送到房里吃,她觉得那样比较自由,餐桌上大家都闷声不响。老头子多半不吭声。家里很沉闷,她打算回南方去。只有我不能走。我尽力而为,吃我的饭,管我的家务事。香华对家务不感兴趣,可以说她心不在家里。老头子气她穿白孝服连一年都穿不满。她不在乎。三个月就脱掉了,说现代妇女不重视这些习俗了。当然啦,我觉得她对她丈夫没有什么情感。”
“她不是常和蓝如水见面吗?”
春梅笑笑:“你回来一天就有不少新发现嘛。这是情感的问题。如果她要再嫁,谁也拦不住她。我的看法是,年轻的寡妇想要改变生活,有自决的权利。就是古代,皇帝老子也不能逼寡妇守寡呀。必须是自愿的,所以才受到推崇。二弟也不是秀才或粗人,他受过外国教育。我想香华再嫁,他在天之灵也不会生气才对。你看这个家已经四分五裂了,二弟连一个继承香火的后代都没有。要是老一辈去世,你想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叔叔为什么那么消沉呢?”
“事情不太顺利。祖仁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生意由员工照管,没有一个人靠得住。去年除夕我听说很多账都收不回来。我找了经理来问话,但也只能暗示他不要太过分。我是年轻的女子,总不能到办公厅去查询每一件事情呀。老头子最担心的是三岔驿的局面。”
“怎么啦?”柔安关心地问她。
“二弟死后,我尽力劝老头子别去管水闸了。大湖给他带来财富,最后却付出了他儿子的性命。你也许会说我迷信,我相信如此的大湖一定有神明掌管。也许湖神不高兴了。他不高兴水路被切断。但是老头子不听。水闸是二弟的主意,老头子似乎觉得,祖仁已为它牺牲了性命,他坚持要修复水闸,还从漳县调兵来看守。后来两个士兵失踪,其他的人纷纷逃命。我怀疑是回人干的。老头子也这样想,就写信叫县长采取行动。县长不答应,说他不想再派兵到那个充满敌意的地方去送死。没有尸体,没有证人,他又不能起诉。所以水闸建了一半就搁在那儿,听说崩垮的石堆愈来愈多。老头子担心他的鱼儿。他想建一个水泥闸,就没有人能拆,也不需要看守了。我觉得人是违抗不了湖神、山神的,你同意吗?你若冒犯了神明,就会受到天谴,不管你多聪明都没有用。我说得对吗?”
“你说得对。我想他老人家从来没有替山谷的回人着想过。春梅,坦白告诉你我的感觉。湖神、江神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但是让邻居有水灌田绝不会冒犯神明的。我们订婚那天,父亲告诉我和李飞,除非我们和回族邻居做朋友,否则三岔驿住起来就不安全了。我父亲拥有一半湖产。叔叔也许想剥夺我的继承权,但是我和他都姓杜,我不希望谷里的人诅咒杜家。就是婶婶念一千遍一万遍佛经,也不能帮助他抵挡回人的怒气。”
“你若能阻止你叔叔,或者让他改变心意,你的成果就比我大多了。男人都觉得自己比女人聪明。他们不肯听我们的话。”
柔安听出春梅话里有怨恨的口气。
“如果由你做主,你会不会把水闸拆掉?”柔安问她。
“我会的。我要说的就是这句话。”
“那么至少你和我父亲的看法是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