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07月15日 02:33
、从早到晚在我耳朵旁边聒絮不休的银行成语。那种丁丁当当、把洋钱数了又数的声音简直听得我烦死了。我知道只有一种声音比那个更讨厌,那就是你讲话的声音。”
“真的!”邓格拉司说。“哦,这倒使我奇怪了,因为我以为你对于我的业务是极有兴趣的!”
“我!谁把这样一个念头放进你头脑里去的?”
“你自己!”
“啊!真的!”
“一点不假。”
“我倒很想知道那是怎么来的?”
“啊,来得非常容易!二月间,是你首先告诉我海地公债的消息。你做梦看到一艘船驶进阿弗尔港。这艘船带来一个消息,据说我们认为毫无希望的一种公债快要还本了。我知道你的梦是多么明察,所以我就立刻尽力买了许多海地公债,因此赚到四十万法郎,其中的十万是诚实无欺地付给你的。你怎么花那笔钱,完全随便你——那是你的事。三月间,发生了铁路承筑权的问题。三家公司请求承筑,每一家提出同量的保证。你告诉我说,你的本能——虽然你假装对于投机事业一无所知,但我却以为正巧相反,我觉得你的本能在某些事情上发展得很充分——嗯,你告诉我说,你的本能使你相信那项承筑权当授给叫做南方公司的那一家。我把那家公司的股票收了三分之二;正如你所预见的,那种股票的价格突然涨了三倍,我赚到了一百万,在那一百万里,付了二十五万法郎给你做私房钱。这二十五万法郎你是怎么花掉的?”
“你什么时候才讲到正题上来?”男爵夫人喊道,愤怒、烦躁得浑身发抖。
“耐心一点,夫人!我就要讲到了。”
“那就运气了!”
“四月间,你到部长家里去吃饭。你听到一段关于西班牙事件机密谈话——驱逐卡罗斯先生。我买了一些西班牙公债。驱逐事件果真实行了。正值查理五世重登宝座的那天,我赚进了六十万法郎。在这六十万法郎之中,你拿了五万艾居。那些钱是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我并不过问,但你今年收到了五十万里弗,这总是真的。”
“嗯,阁下,后来还有什么?”
“啊,是的,还有什么?嗯,后来,事情就全盘弄糟了。”
“真的,你讲话的态度——”
“它表达了我的意思,我只求能表达意思就够了。嗯,三天以后,你和狄布雷先生谈论政治问题,你好象觉得他的口风里透露出卡罗斯先生已经回到西班牙去了。于是我把我的公债卖掉。消息一传布,市场顿时发生恐慌,我不是卖而是奉送。第二天,报上登出那个消息是假的,而为了这个假消息,我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既然我把我的赚头分给你四分之一,我想你也应该负担我四分之一的损失。七十万法郎的四分之一是十七万五千法郎。”
“你的话荒谬极了,我不懂为什么要把狄布雷先生的名字缠在这种事情里。”
“因为你假如没有我所要求的那十七万五千法郎,你必须得向你的朋友去借了,而狄布雷先生便是你的朋友之一。”
“不怕丑!”男爵夫人喊道。
“噢!我们不要手舞足蹈,不要大喊大叫,不要演文明戏,夫人,不然我就不得不告诉你,我看到狄布雷在这儿笑嘻嘻地接受你今年数给他的那五十万里弗,并且还对他自己说,他发现了一种最精明的赌客也从来没有发现过的赌博——赢的时候不必出本钱,输了又不必拿钱出去。”
男爵夫人冒火了。“混蛋!”她喊道,“你敢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现在责骂我的是什么罪名吗?”
“我并没有说我知道,我也没有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叫你仔细想一想,自从我们停止夫妇关系以来的最近四年间,我的行为究竟如何,究竟是否始终一致。我们决裂以后不久,你忽然起念要那个意大利戏院初次登台就大红特红的男中音歌手指导你研究音乐,在同时,我也觉得想和那个在英国大享盛名的舞女去学习跳舞。为了你和我的学习,我付出了十万法郎的代价。我没有说什么话,因为我们的家庭里必须太平,而十万法郎使一位贵妇人和一位上流绅士得到适当的音乐教育和跳舞知识并不算太多。嗯,你不久就厌倦唱歌了,你异想天开地要去和部长的秘书研究外交。我让你研究。你知道——只要你付学费的钱是你自己的钱箱里掏出来的,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但今天,我发觉你在掏我的了,你的学习生活或许可以要我每个月付出七十万法郎的代价。就此为止吧,夫人!因为这种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除非那位外交家能够免费授课,那我还可以容忍他,要不然,他的脚就决不能再踏进我的家里来——你懂了吗,夫人?”
“噢,这太过分了,阁下,”霭敏哽咽着喊道,“你不只是庸俗了。”
“但是,”邓格拉司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也并不高明,你自动地服从了‘嫁鸡随鸡’的格言。”
“侮辱!”
“你说得不错。让我们且来确立我们的事实,冷静而理智地分析一下。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事,除非是为了你的好,请你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我。你说你对我的钱箱毫无兴趣,那样最好。你自己的钱箱随便你去处理,但别来填塞或挖空我的。而且,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一种政治诡计,不是部长因为恼恨我居于反对派的地位,妒忌我获得普遍的同情,因此勾结了狄布雷先生来想使我破产?”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谁从来听到过这样的事情?——一封假急报!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先后两封急报的消息完全不同!这是特地来捉弄我的,我敢确信。”
“阁下,”男爵夫人低声下气地说,“你似乎不知道那个雇员已经被革职,他们甚至还要带他上法庭,已经发出逮捕他的命令。这个命令,要不是他事先逃走,本来早已执行,而他的逃走就可以证明不是他发了疯,便是他已自知有罪。这是一次误会。”
“是的,这次误会使傻瓜们大笑,使部长一夜睡不着觉,使部长的秘书涂黑了几张纸,但却使我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但是,阁下,”霭敏突然说,“假如,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狄布雷先生造成的,那末你为什么不去直接找他,却要来对我讲!你要责怪男人,为什么只对女人说话?”
“我认识狄布雷先生吗?是我愿意要认识他?是我愿意他来给忠告?是我愿意听从它?是我愿意投机吗?不,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不是我。”
“可是,据我看来,你既然以前得过好处——”
邓格拉司耸了耸肩。“要是玩过两三次阴谋而没有被巴黎人当作谈资就以天才自命,这种女人就是蠢东西!”他喊道。“但要知道,即使你能把你不规矩的行为瞒过你的丈夫,但那也只是玩把戏的初级技术而已,全世界的女人有一半都能玩那种花样——因为一般地说,做丈夫的是不愿意看的。但我却并不如此——我是看的,而且始终没有闭过眼睛。你自以为口齿伶俐,坚信你瞒过了我。可是,在过去这十六年间,你或许曾瞒掉过一个念头,但你的步骤、你的行动、你的过失,没有哪一次曾逃过我的眼睛。结果怎么样?结果,感谢我假装糊涂,凡是你的朋友,从维尔福先生到狄布雷先生,没有哪一个不在我的面前发抖。没有哪一个不把我当作一家之主,——我惟一的要求,也只是希望你能尊重那个头衔,老实说,没有哪一个敢象我今天谈论他们那样来谈论我。我可以允许你使人觉得我可恨,但我要阻止你使人觉得我可笑,而最重要的是,我禁止你使我倾家荡产。”
男爵夫人本来还能够勉强自制,但一听到提及维尔福的名字,她的脸色立刻发白,她象一只弹簧似的跳起来,伸直双手,象是要赶走一个鬼怪似的。然后,她向她的丈夫逼近了两三步,象是要把他现在还不知道的那个秘密一下子揭开,免得他费事一步步地展开他那种讨厌的计划,因为他每次有所计划,总是不肯完全揭露的。“维尔福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前夫奈刚尼先生,因为他既不是一位哲学家又不是一位银行家,或许既是一位哲学家又是一位银行家,在离开了九个月以后,发觉你怀了六个月的孕,而又看到从一位检察官的身上不会得出什么结果,就忧愤交集地死了。我很残忍——我不但许可这种事情,而且以此自夸,这是我在商业上成功的理由之一。他为什么不杀死你而杀死他自己呢?因为他没有金钱作伴。我的生命属于我的金钱。狄布雷先生使我损失了七十万法郎,让他对那笔损失也分担一份,我们就一切照旧。假如不,就让他为那十七万五千里弗宣告破产,而且象所有宣告破产的人一样——不要再露面。我承认,当他的消息正确的时候,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但当他的消息不正确的时候,则世界上比他好的人,要找五十个也有。”
邓格拉司夫人象生了根似地钉住在她所站的那个地方,但她终于竭力挣扎来答复这个最后的攻击。她倒在一张椅子上,想到维尔福,想到那幕晚餐的场面,想到最近这几天来使她这平静的家宅变成众口交议的对象的那一连串不幸事件。邓格拉司甚至连望都没有望她一眼,虽然她极力装出要晕倒的样子。他不再多说一个字,顺手把寝室的门带上,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当邓格拉司夫人从她那种半昏迷的状况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她几乎相信自己是做了一场不愉快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