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07月15日 02:33
我心里的感觉正是那样。”
“奇人,你说?”
“是的。”
“那末,你认识他已经有相当时间了吗?”
“只不过八九天而已。”
“难道你竟把一个才认识了八九天的人称作你的朋友吗?啊,玛西米兰,我还希望你对于朋友这个衔头的价值定得比较高一点呢。”
“你的逻辑是对的,凡兰蒂。但不论你怎么说,我决不能摒弃那种本能的情感。我相信我未来的一切幸福一定和这个人有关系——有时候,他那一对无微不察的眼睛似乎已预见到那一切,而他那有力的手似乎在帮助那一切的实现。”
“那末他一定是一位预言家了。”凡兰蒂微笑着说。
“的确!”玛西米兰说,“我常常禁不住要相信他是能预言的——尤其是预言好消息。”
“啊!”凡兰蒂用一种忧伤的口吻说,“请让我见见这个人,玛西米兰,他或许可以告诉我究竟能不能得到足够的爱,来补偿我所受的那一切痛苦。”
“我可怜的姑娘!你已经认识他啦。”
“我认识他?”
“是的,救你的后母和她儿子的性命的就是他。”
“基度山伯爵?”
“就是他。”
“啊!”凡兰蒂喊道,“他是维尔福夫人的好朋友,决不能再成为我的朋友了。”
“维尔福夫人的朋友!决不可能,我相信你一定弄错了。”
“不,我的确没有弄错,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他过问我们家务的力量简直是无限的。我的后母谄媚他,把他看作一部集人类的智慧于一身的百科全书。我的父亲钦佩他,说他以前从来没有听到有人以这样雄辩的论调表示过这样崇高的人生观。爱德华崇拜他,他虽然怕伯爵那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但只要伯爵一到,他就会跑上去迎接他,扳开他的手,在那一对手里,他一定可以找到一样有趣的礼物——基度山先生对于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种神秘的、几乎不可抗拒的控制力。”
“假若真是如此,我亲爱的凡兰蒂,那末你一定已感觉到,或总之不久就会感觉到他光临的好处。他在意大利遇到阿尔培·马瑟夫,他把他从强盗的手里救了出来。他去见邓格拉司夫人,他送了她一件高贵的礼物。你的后母和她的儿子经过他的门前,他的黑奴救了他们的性命。这个人显然具有左右事物的力量。我从来不曾见过别人能象他那样把朴素和华丽调配得这样和谐。他的笑是这样的甜蜜,当他向我微笑的时候,我不相信他的笑对别人竟能是苦的。啊,凡兰蒂,告诉我,他有没有那样对你笑过?假如有的话,放心吧,你就要快乐了。”
“我!”那青年女郎说,“他甚至连瞟都不瞟我一眼呢,正巧相反,假如我偶而撞见他,他看来倒象是要避开我。啊,他并不宽宏大量,他也没有你所说那种超凡的慧眼——因为,假如他有的话,他就会看出我的不幸。假如他是宽宏大量的话,看到我这样忧闷和孤独,他就会利用他的势力来为我造福。再假如,象你所说的,他象那太阳,他就会用一缕赋与生命的光线来温暖我的心。你说他爱你,玛西米兰,你怎么知道他的动机?人们对于象你这样一个挂着一把长指挥刀、蓄着一丛威猛的小胡子的军官总是尊敬的,但他们以为压迫象我这样一个只会哭泣的可怜的姑娘是无所谓的。”
“啊,凡兰蒂,我保证你弄错了。”
“假如不然的话,假如他对我用外交手腕的话——那就是说,假如他象那种为了最后可以获得支配的权力而先用种种方法来讨好全家每一分子的外交家的话——他就会,即使一次也好,赐给我那种你极口颂扬的微笑。但不,他看出我很不快乐,他知道我对他无用,所以他一点都不注意我。谁知道呢?或许为了要讨好维尔福夫人和我的父亲,他竟在尽可能地迫害我。他不应该这样瞧不起我,这是不公道的,毫无理由的。啊,原谅我,”凡兰蒂说,她注意到了她的话在玛西米兰脸上所产生的影响,“我错了,因为我的心里根本没有那个人的影子,而我却胡乱批评了他一通。我不否认他有你所说的那种力量,也不否认我曾感到过那种力量的存在,但在我这方面说来,与其说那种力量能产生好处,还不如说它能产生祸害更正确些。”
“好了,凡兰蒂,”摩莱尔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情我们不要再讨论了吧。我什么都不告诉他就是了。”
“唉!”凡兰蒂说,“我知道我使你很痛苦。噢,我希望有一天能执手请你原谅。但我实在并非对他抱着毫无根据的偏见。告诉我,这位基度山伯爵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承认你这个问题很使我为难,凡兰蒂,因为我说不出伯爵曾给我任何明显的好处。可是,正如我已经告诉过你的,我对他有一种本能的爱,这种爱的来源我无法向你解释。太阳给了我什么好处没有?没有,它用它的光温暖了我,凭着它的光,我可以看见你——只是如此而已。再譬如,某种花香给了我什么好处没有?没有,它的香味使我的嗅觉感到很舒适——当有人问我为什么赞美它的时候,我只能这样说。我对他的友情正如他对我的一样奇怪,一样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个秘密的声音似乎在向我耳语,说这一次突兀而意外的结交一定不是偶然的。在他最简单的举动上和他最秘密的思想里,我发觉都和我有关,你或许要笑我,但我告诉你,自从我认识了这个人以来,我就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以为我所遇到的一切好运都是他创造出来的。你会说,我没有这种保护也已活了三十年了,是不是?没有关系——但等一等,我且来举一个例。他请我在星期六到他那儿去吃饭,在他,这原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好,我后来又打听到什么消息?这次请客,你的母亲和维尔福先生都要来。我将在那儿会到他们。谁知道那一场会见将来会得出怎么样的好处呢?这种事情表面上极其简单,但我却从中看出一些惊人的意义,从中得到了一种奇怪的信心。我对我自己说,这位奇人表面上虽然是为了大家,但实际上是故意为我安排,让我会一会维尔福先生夫妇的。我也承认,有时候我甚至想从他的眼睛里去探测他究竟是否已猜透了我们的秘密恋爱。”
“我的好朋友,”凡兰蒂说,“要是我老是听到你象这样没头没尾的讲话,我真要为你的理智担忧,把你看做一个幻想家了。这一次的会见,除了纯粹偶然以外,难道你还可能看出什么别的意义来吗?请稍微想一想。我的父亲是从不出门的,他几次想辞绝这回的邀请。维尔福夫人则正巧相反,她极想去看看这位怪富翁家里的情形,花了很大的气力才说服我的父亲陪她去。不,不!我以前所说的话并没有错,玛西米兰,除了你和我那比僵尸稍微好一点的祖父以外,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可求助的人了。”
“从逻辑上讲,我知道你是对的,”玛西米兰说,“你那甜蜜的声音平常对我是这样的有力,但今天却没有说服我。”
“但你的话也没有说服我,”凡兰蒂说,“我承认,假如你不能给我更强有力的证据——”
“我还有一个证据,”玛西米兰犹犹豫豫地说,“但是——的确,凡兰蒂,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它甚至比那第一个更荒唐。”
“那就糟了。”凡兰蒂微笑着说。
“我对于这件事还没有断定。十年的从军生活使我相信,有时我的念头是要靠突然的灵感来决定的,因为那种神秘的冲动好几次救了我的命,它使我偏左或偏右,那致命的枪弹因此就只从我的身边穿过。”
“亲爱的玛西米兰,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死里逃生归功于我的祷告呢?当你离开的时候,我不再为我自己祷告了,而只是不断地为你祈求平安。”
“是的,自从你认识了我以后是如此,”摩莱尔微笑着说,“但那可不能适用于我们未曾相识的时候呀,凡兰蒂。”
“你这个人真惹人生气,一点都不肯相信我的话,但是让我来听听你自认为荒唐的第二个例证吧。”
“嗯,从这个缺口望过去,你可以看到那匹我骑到这儿来的新买的骏马。”
“啊,这匹马多雄壮呵!”凡兰蒂喊道,“你为什么不把它牵到门边来呢!我可以和它谈话,它会懂得我的。”
“你瞧,它是一头极其名贵的牲口,”玛西米兰说。“嗯,你知道我的手头是不宽裕的,而且素有‘理智人’之称。噢,我到一个马贩子那儿去,看到了这匹漂亮的马。我已经给它取名叫米狄亚。我问要什么价钱,他们说要四千五百法郎。所以我不得不打消这条心思了,这是你可以想象得到的。但我承认我走开的时候心头很沉重,因为那匹马很亲热地望着我,把它的头在我的身上擦来擦去,而当我骑在它身上的时候,它又以最讨好的姿态连连腾跃。当天晚上,几个朋友来拜访我——夏多·勒诺先生、狄布雷先生,还有五六个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绅士。他们提议打扑克。我是从来不玩的,因为我既没有多余的钱可输,也不会穷到想去赢别人的钱来用。但这是在我的家里,你知道,所以除了叫人去拿牌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我就叫人去拿牌。正当他们在桌子前面坐下来的时候,基度山先生到了。他也在他们中间占了一个位子,大家玩起来,结果是我赢了。说来真有点难为情,我竟赢了五千法郎。我们到午夜才分手。我压不住心头的欢喜,所以我跳上一辆轻便马车,疾驶到马贩子那儿。我兴奋地狂拉门铃。来开门的那个人一定把我当作一个疯子,因为我立刻冲到马厩里。米狄亚正站在马槽前面在那儿吃草,我立刻把鞍子和辔勒套上去,它极其温顺地让我摆布,于是把四千五百法郎放到那惊愕的马贩子手里,我开始驰向香榭丽榭大道,要在那儿跑一次夜马以了我的心愿。当我骑过伯爵门前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窗口里还有灯光,而且我好象看到他的影子在窗帘后面移动。哦,凡兰蒂,我坚决地相信他知道我想得到这匹马,他是故意输钱给我去买它的。”
“我亲爱的玛西米兰,你真的太喜欢幻想了,你不会爱得我长久的。一个生活在这种诗意和幻想世界里的男子,对于我们这种平凡无奇的接触一定觉得太少刺激了。但他们在叫我啦。你听到没有?”
“啊,凡兰蒂!”玛西米兰说,“从这个栅栏口伸出一只手指给我,让我亲一亲。”
“玛西米兰,我们说过的,我们只应该把我们自己看作两个声音,两个影子。”
“随便你,凡兰蒂。”
“假如我实现了你的愿望,你高兴吗?”
“噢,当然罗!”
凡兰蒂踏到门沿上,不但把她的手指,而且把她的整只手都从缺口伸出来,玛西米兰发出一声喜悦的喊叫,跳上前去,抓住伸给他的那只手,在那只手上印了一个狂热的吻。于是那只小手立刻缩了回去,那青年看到凡兰蒂匆匆地向屋里奔去,象是她几乎已被她自己的情感冲动吓倒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