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07月15日 02:33
告一结束,所以他推开她,把门重重地关上,象是要把他的痛苦关在外面似的。但内心的痛苦是不能这样被驱逐的,象维吉尔①所说的命运之箭一样,受伤的人得永远带着它。他走进去关上了门,一走到他的客厅,他的精力就支持不住了,他象呜咽似的嘘出了一声叹息,倒入一张椅子里。
【①维吉尔(公元前71-19),古罗马诗人。】
然后,在那颗有病的心底里,产生了一个致命创伤的第一个病菌。那个由于他的野心而被他牺牲的人,那个代他父亲受过的无辜的牺牲者,在他的面前出现了,脸色苍白,带着威胁的神气,一只手携了他的未婚妻,她的脸也象他一样苍白,他们给他带来了内疚,——不是古人所说的那种猛烈可怕的内疚,而是一种缓慢的,折磨人的,到死都是与日俱增的痛苦。他犹豫了一会儿。他常常主张处犯人以极刑,靠了他那不可抗拒的雄辩把他们判了罪,可是他的眉头从来没有蒙上过最轻微的忏悔的阴影,因为他们是有罪的,——至少,他相信是如此。但现在这件事却完全不同。他给一个清白无辜的人判了无期徒刑,——一个站在幸福之门前面的清白无辜的人。在这一次,他不是法官,而是刽子手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但现在,当他这样回想的时候,这种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使他怀着茫然的恐惧,犹如是一个受伤的人当一只手指接近他的伤口时会本能地颤抖起来是同样的道理,只有当创伤弥合以后这种恐惧才会消失。但维尔福的伤口是绝不会弥合的,假如一旦弥合,只会再爆发出一个更痛苦的疮口来。在这个时候,假如他的耳边响起丽妮的甜蜜的声音请他从宽办理,或那美貌的美茜蒂丝进来对他说,“看上帝面上,我求您把我的未婚夫放还给我!”那他就会不顾一切,用他那冰冷而颤抖的手签署他的释放令。但没有声音来打破房间里的沉寂,只有维尔福的仆人推开门进来,告诉他长途旅行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维尔福站起身来,或更正确地说,象是一个已战胜了一次内心的斗争的人那样,从椅子里一跃而起,匆匆地打开他写字台的一个抽屉,把里面所有的金子都倒进他的口袋,用手摸着头,一动也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觉得仆人已把他的大氅披到他的肩上,就跃进马车,命令车夫赶快到大高碌路侯爵府去。不幸的邓蒂斯的命运就被这样决定了。
正如侯爵所说的,维尔福发现侯爵夫人和丽妮都在书房里。他看见丽妮的时候最初吃了一惊,因为在他的想象中,她又要替邓蒂斯来求情了。唉!实际上她只在想着维尔福的离开。
她爱维尔福,而他却在将要成为她丈夫的这一刻离她而去了。维尔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方可回来,所以丽妮非但不为邓蒂斯求情,反而恨起这个人来,因为为了他的罪,她和她的爱人才这样分离。
那末,美茜蒂丝又怎么样了呢?她在碌琪路的拐角上遇到弗南。她回到迦太兰村,绝望地倒在床上。弗南跪在她的身边拿起她的手,吻遍了它,但美茜蒂丝却并没有觉得。那一夜她就是这样过去的。灯里的油燃尽了,但她并没有觉得黑暗,而当白天又回来的时候,她也没有注意到它的光明。悲哀已使她盲目于一切,她只能看到一样东西,那就是爱德蒙。
“呀,你在这儿!”她终于说。
“我从昨天起就没有离开过你。”弗南懊丧地回答。
摩莱尔先生并没有放弃奋斗。他打听到邓蒂斯已被押入牢里,就去找他所认识的一切朋友和城里有势力的人,但城里的消息早已传开,说邓蒂斯因为是做拿破仑党的专使而被捕的,而当时即使最热情的人也认为要想使拿破仑复位是疯狂之举,因此他所得到的只是拒绝,只能失望地回家。
卡德罗斯也感到身心不安,但他没有想办法援助邓蒂斯,只是带了两瓶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用酒来忘掉他的回忆。但他却没有成功,他醉得无法再去多取一点酒,但却不能忘掉过去的种种。
只有邓格拉司毫未感到烦恼或不安,他甚至还很高兴,——他已弄掉一个敌人,并保全了他在埃及王号上的地位。邓格拉司是一味只替自己打算的人,这种人生下来就已在耳朵边上夹了支蘸水笔,心里藏着一瓶墨水。一切在他看来都只是加减乘除而已。他估计一个人的生命还不及一个数字那样宝贵,因为数字能使总数有所增加,而生命却只会渐渐减少。
维尔福在接过萨尔维欧先生的信以后,就拥抱了一下丽妮,吻了吻侯爵夫人的手,和侯爵握手告别,起程到巴黎去了。邓蒂斯的老父奄奄一息地在被悲哀和焦急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