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便发现窗外雾气朦胧。这座北方的城市已接近夏天，却并未迎来烈日炎炎，一连几天，空气中的湿度不禁让我有种身处在南方老家的感觉。

“这张就是他们交给我的阿宇的资料和出院证明。”孙母从牛皮信封里拿出了几页纸，交到了我手上。

这是类似于诊所的那种病例，薄薄几页，黑色的打印字体记录着孙景宇的住院记录。

入院日期：2017年3月18日。

身体状况：良好。

精神状况：轻度狂躁，中度暴力倾向。

出诊记录：3月18日夜，脉冲疗法一次。

3月19日晨，脉冲疗法一次，夜，一次。

3月20日晨，心理辅导，夜，情况正常。

3月21日晨，下达出院通知，午，患者自行签字出院。

下方横线处是孙景宇潦草的字迹。我抬头看了看孙母，她点了点头，确认这就是儿子的笔记。

我将记录又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并没发现其他不妥。

“看起来跟出院日期和监控记录跟警方调查的并没有出入，不过，脉冲疗法是什么？”郭艾一下抓住了重点。对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这四个字呢。我不禁想起晏子那张惨白的脸，和她用微信发给我的话：姐，救我。那是个不毛之地，我看到了死人。

“我记得我看过一条新闻，说的脉冲疗法好像就是电击，只不过张永浣不承认。”我回忆起来。

孙母脸色微变：“不可能……张教授不是已经在新闻上辟谣了吗？”

我和郭艾对视了一眼。

“阿宇心脏不太好，承受不了刺激啊！还这么多次……”孙母的声音有点颤抖，她又飞速瞥了一眼住院记录，彻底慌了神。

“阿姨，你先别急，其实我们谁也没见过这个脉冲疗法到底是什么，连我也不确定。说不定他只是一种普通的仪器疗法呢。”我试图安慰。不过我也没骗她，张永浣的网戒中心确实存在违规操作，也确实存在电击疗法，但那究竟是不是叫脉冲，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孙母并不理会我们，眼珠转来转去，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怪不得每次我把他送过来效果都这么好，原来是有原因的……我第一次送他进去才两个小时，出来他就对我言听计从了，为什么……为什么当时我就没质疑过呢……”她颓然低下头，用手掌捂住脸，肩膀不停颤动着。

我们知道，她在抽泣。

其实对于阿宇的家庭，我略有了解：早年父母离异，父亲去了外国，母亲一个人拉扯大。孙母可谓不折不扣的女强人，不管再苦再累，都将儿子培养进了Z市排名前三的v大学。但是，大学以后，品学兼优的阿宇由于接触到了网络游戏，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刻苦学习，不再和孙母谈心。讽刺的是，阿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通过英雄联盟和王者荣耀认识了怀礼。

而关于他的一切，其实都是在怀礼和他语音游戏的时候，所聊的零碎片段拼凑起来的。作为一个媒体工作者，对于这方面的敏感度似乎是天生的。

终于在大一的一次期末测验中，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没去参加考试。自那以后，逃课成了这个曾经是优秀生的家常便饭。学校请孙母去过学校，她哭过，打过儿子，但不管当时阿宇如何动容，如何保证，最后都还是不可自拔地再度陷了进去。最后，校长在万般无奈下将其劝退。

我可以想象，当劝退通知书拿到孙母的手中时，这个不畏任何困难的女强人心中的绝望。她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毁了，她一定恨透了网游。也许是在这个时候，她通过人的介绍，或者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认识了张永浣。并且，她带阿宇来到了这里，在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见到了成效。于是，孙母将这里当做了“救命稻草”，对“张教授”更是完全信任。

的确，从网戒中心回来的那段时间，阿宇好了一阵子，但后来孙母却发现，他只是阳奉阴违，白天在孙母的眼皮底下，做一个一心为复读做准备的好孩子，然而到了晚上，他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时间再次开始上网。但是纸里包不住火，孙母再次发现后，果断地将他送到了张永浣那里。

疗效一如既往地好，不出三天，阿宇再次出院了。

我想，他再次送阿宇去网戒中心的那段时间，大概就是我在网上认识章雪敏的那段时间吧。

当孙母缓缓把手放下来时，我们看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