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年04月29日 11:02
设的如餐台、波台、弹弓牀子、花晒牀子、花旗国各式藤椅及夏天用的电气风扇,自然色色齐备。或是款待宾客,洋楼上便是金银刀叉,单是一副金色茶具,已费去三千金有余。若至大屋里,如金银炕盅、金银酒杯,或金或银,或象牙的箸子,却也数过不尽。
周庸佑这时,把屋子已弄到十分华美,又因从前姓黎的建筑时,都不甚如意,即把厅前台阶白石,从雕刻以至头门墙上及各墙壁,另行雕刻花草人物,正是踵事增华,穷奢极侈。又因从前东横街旧宅,一把火便成了灰烬,这会便要小心,所以一切用火油的时款洋灯子,只挂着做个样儿,转把十三面过的大宅里面数十间,全配点电灯,自厅堂房舍至花园内的楼阁亭台,统共电灯一百六十余火,每届夜分就点着,照耀如同白日。自台阶而道,与头门轿厅,及花园隙地,只用雕花阶砖﹔余外厅堂房舍,以至亭台楼阁,都铺陈地毡,积几寸厚。所有墙壁,自然油抹一新。至于各房间陈设,更自美丽。
单有一件,因我们广东人思想,凡居住的屋舍及饮食的物件,都很识得精美两个字,只是睡觉的地方,向来不甚讲究。惟是马氏用意,却与别的不同。因人生所享用的,除了饮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是自己受用的好处。因此牀子上就认真装饰起来。凡寻常的牀子,多管是用本做成,上用薄板覆盖为顶,用四条木柱上下相合,再用杉条斗合,三面横笏,唤做大牀,都是寻常娶亲用的。又有些唤做潮州牀,也不过多几个花瓣,牀面略加些雕刻而已。若有些势派的人,就要用铁牀了,都是数见不鲜。只有马氏心上最爱的就是紫檀牀,往上也说过了,他有爱紫檀牀的癖,凡听得那处有紫檀牀出售,便是上天落地,总要购了回来,才得安乐。
自从宝华坊大宅子进伙之后,住房比旧宅还多。马氏这时,每间房于必要购置紫檀牀一张。那时管家得了马氏之意,哪里还敢怠慢?好容易购得来,便买了二十余张紫檀牀子,每间房子安放一张。论起当时紫檀木来的少,那牀子的价,自然贵得很。无奈马氏所好,便是周庸佑也不能相强,所以管家就不计价钱的购了来。故单说那二十来张紫檀牀子,准值银子二万有余。就二十来张牀之中,那马氏一张,更比别张不同:那紫檀木纹的细净,及雕刻的精工,人物花草,面面玲珑活现。除了房中布置华丽,另在牀子上配设一枝电灯,牀上分用四季的纱绫罗绸的锦帐,帐外还挂一对金帐钩,耗费数百金制成。牀上的褥子,不下尺厚,还有一对绣枕,却值万来银子。论起那双绣枕,如何有这般贵重?原来那绣枕两头,俱缝配枕花。一双绣枕,统计用枕花四个,每个用真金线缝绣之外,中间夹缀珍珠钻石。那些珠石,自然是上等的,每到夜里灯火光亮时,那珍珠的夜明,钻石的水影,相映成色,直如电光闪飒。计一个枕花,约值三千银子,四个枕花,统计起来,不下万来银子了。实没有分毫说谎的。
所有府里各间,既已布置停妥,花园里面又逐渐增置花木。马氏满意,春冬两季,自住在大屋的房子﹔若是夏秋两季,就要到花园里居住。可巧戏台又已落成,那马氏平生所好那抽吸洋膏一门,自不消说,此外就不时要听戏的了。这会戏台落成,先请僧道几名,及平时认识的尼姑,如庆叙庵阿苏师傅、莲花庵阿汉师傅、无着地阿容师傅,都请了来,开坛念经,开光奠土。又因粤俗迷信,每称新建的戏台,煞气重得很,故奠土时,就要驱除煞气,烧了十来万的串炮。
过了奠上之后,先演两台扯线宫戏,唤做挡灾,随后便要演有名的戏班。因马氏向来最爱听的是小旦法倌,自从法倌没了,就要听小旦苏倌,凡苏倌所在的那一班,不论什么戏金,都要聘请将来。当时宝华坊周府每年唱戏,不下十来次,因此上小旦苏倌声价骤然增高起来。这会姓周的新宅子,是第一次唱戏,况因进伙未久,凡亲朋道贺新宅落成的,都请来听戏。且长女过门之后,并未请过子婿到来,这会一并请了前来。香港平日相沿的朋友,如梁早田、徐雨琴等,早先一天到了省城的。就是谈瀛社的拜把兄弟,也统通到来了。也有些是现任的官场,倒不免见周庸佑的豪富,到来巴结。前任海关德监督虽然没了,只是他与周庸佑因借款不遂的事,儿子们却没有知得,故德监督的儿子德陵也一同到来。至于女眷到来的,也不能细说。正是名马香车,填塞门外。所有男宾女客,都在周府用过晚餐。又带各人游过府里一切地方,然后请到园子里听戏。内中让各宾朋点戏,各机所爱的打发赏封,都是听堂戏的所不免,亦不劳再表。
偏是德陵到来听戏,内中却有个用意,因不知他父亲与周庸佑因借款不遂,少不免欲向周庸佑移挪一笔银子,满意欲借三五万,好运父亲灵柩回旗。只周庸佑不允借与德声,哪里还认得他的儿子?但他一场美意到来,又不好却他意思,只得借了二千银子过他,就当是恩恤的一样。德陵一场扫兴,心上自然不甚快意,以为自己老子抬举他得钱不少,如何这样寡情?心上既是不妥,自然面色有些不豫。那周庸佑只作不理,只与各朋友言三说四的周旋。正在听戏间兴高采烈的时候,忽冯少伍走进来,向周庸佑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周庸佑一听,登时面色变了。正是:穷奢享遍人间福,尽兴偏来意外懮。
要知冯少伍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