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年04月29日 10:57
上添了你陈小云的名字。你只要便衣到园门口说明白了,自有管家来接你进去。见了韵叟,大家作个揖,千万别装斯文。你是做生意的,还是生意人本色的好。”
小云还想再问,正好痴鸳从秀英房间里过来辞行,说要回园子里去。云甫赶着问:“你要做的这篇记,我想想,一个字也做不出。你打算怎么做法,能不能先说给我听听?”痴鸳说:“这会儿我也说不出怎么做法,只是觉着并不难做而已。等我做好了看吧。”云甫只得作罢。
痴鸳离去不久,小云也就起身,要去东合兴里。云甫问:“是不是葛仲英请你?我和你一起去。稍微应酬一会儿,我就要进城了。”小云答应等他,云甫匆匆穿好熟罗单衫、夹纱马褂,俩人一起走了。覃丽娟并不相送,只说了一声“就来叫”。
云甫随小云下楼,各自叫车轿去东合兴里伺候,俩人联步出门,穿过马路,一同到吴雪香家。一进房间,就见大床前梳妆台上明晃晃点着一对大蜡烛。问有什么好事,葛仲英微笑不答。雪香敬过瓜子,回答说:“没事儿。”
不久,罗子富、王莲生、洪善卿三位先后来到。仲英说:“蔼人、啸庵都不来,就咱们六个人。请坐吧。”小妹姐检点局票,问:“怎么没有王老爷的局票哇?”仲英问莲生叫谁,莲生自去写了个黄金凤。然后互相揖让入席。
善卿趁小妹姐给他装烟的时候,轻轻地问她为什么点大蜡烛。小妹姐悄悄儿地说:“我们先生有喜了,供着个催生娘娘。”善卿就向仲英、雪香道喜。席间众人听见了,一迭连声地嚷:“恭喜,恭喜!”“借酒公贺三杯!”仲英只是笑,雪香却嗔着说:“喜什么呀!小妹姐在瞎说呢!”众人误会了她的意思,都说:“这是正经的喜事,有什么难为情的?”雪香“嗨”了一声说:“不是难为情。人家儿子养得老大老大又坏了的有多少?我这刚刚有了两个月,也不知道成人不成人,就要道喜,不是也太着急点儿了么?”
众人听她这么说,反而不好意思开玩笑了。子富见翠凤、金凤来到,就要摆庄。正好覃丽娟进来对云甫说:“下雨了,你别进城吧!”云甫说有紧要事情非早走不可,转向子富通融,要让他先摆十杯。子富答应,于是众人争先出手来打云甫的庄。
翠凤趁这机会问子富:“今天你怎么没来呀?”子富说:“我怕你妈又要多嘴。”翠凤说:“我妈没事儿了;赎身的事情也说定了,身价还是一千。”子富大为惊奇,问:“既然还是一千,怎么起先不肯,如今倒肯了?”翠凤冷笑着说:“等会儿跟你说:”子富心中纳闷儿,却又不便于紧着问。云甫和小云同到雪香家,一进房间,就见大床前梳妆台上点着一对大蜡烛。
云甫的庄一满,就急着要回家,和覃丽娟俩告辞走了。子富意不在酒,虽然接着摆了一庄,也是随便应景而已;等出局的一散,就约了莲生要一起去打茶围。小云和善卿乖觉,覆杯请饭。仲英也不强劝,于是草草终席。
子富和莲生在客堂上轿,放下轿帘,顶着斜风急雨抬出东合兴里,一直到尚仁里黄翠凤家客堂停轿。
子富让莲生前行。到了楼上,翠凤迎进房里,请莲生榻床上坐,叫赵妈先点烟灯,后去沏茶。金凤在对面房间里听见,赶紧过来叫姐夫,又招呼莲生:“王老爷,请对面去用烟。”莲生说:“就在这里抽一样嘛。”金凤说:“我那里有许多烟泡呢。”翠凤说:“烟泡么,你去拿过来好了。”
金凤果然过去取回七八根烟签子来,签头上都有一个做好的烟泡。金凤娇小聪明,莲生本来就挺喜欢她,今天见她特别巴结,心里更加高兴。说了声“难为你”,顺手就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金凤半坐半趴着看莲生抽鸦片。珠凤扭扭捏捏地给子富装水烟,子富推开不吸,却紧着问赎身的事情。翠凤笑着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我妈到底还是个好人。别听她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其实不过如此。你看她,三天来气得饭也吃不下,昨天你走了以后,她一个人跑到我房间里来跟我大闹了一场。今天赵妈下去,我妈就跟她说了许多我怎么不好的话。还说:‘她的衣裳、头面就值万把块洋钱,她要是乖点儿,赎身的时候我本打算多给她一些的。现在当然是一点儿也不给她了。’我在楼上,正好听见,真是又生气又好笑,就跑下楼去跟她说:‘衣裳、头面,都是我挣来的。我在这里,我的东西谁也不许动;我赎身走了,这些东西能带走么?还不是全要交给妈妈你呀?即便妈妈要给我一些,不是我客气,谢谢妈妈,我一点儿也不要。别说是衣裳、头面了,就是头上的红头绳,脚上的鞋带儿,我全身上下统统脱换下来交给妈妈你,我才走出这个门口。妈妈尽管放心,我一点儿东西也不会要你的。’谁知道妈妈倒是真心想分点儿东西给我,她本以为我赎了身子,一定还要她多少东西。听说我一点儿也不要,她可高兴死了。赶紧说:我要赎身就赎身,身价一千就一千。还给我选了个好日子:十六日写文书,十七日掉头,样样事情都说好了。你说快不快?就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呢。”
子富听了,也为翠凤高兴。莲生更是佩服,称赞翠凤有志气,又说:“有一句古话,叫做‘好男不吃家中米,好女不穿嫁时衣’,说的就是你呀!”
翠凤说:“做了倌人,总得自己有点儿算计,那么才能争一口气。要是我赎身出去,先欠上五六千的债,且不说生意好不好,我就是想争气,也没法儿争了。如今我是打好了稿子做的事情,有几户客人不在上海的不算,在上海的客人不过就两户。单是这两户客人照应照应我,就不要紧了。五六千债倒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也犯不着要她的衣裳、头面。王老爷说得好:‘嫁时衣’还是亲爹娘给女儿的东西,女儿的日子过得去还不穿呢,难道我还去要老鸨子的东西?就是要来,顶到头了不过千把块钱的东西,犯得着吗?”
子富虽然想到她赎身之后有许多开销,也打算帮助她一些,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沉吟了一下,问:“怎么会有五六千的债?”
翠凤说:“怎么没有五六千?你算吧:身价么一千;衣裳、头面我开了一篇账在这里,最最俭省,也要三千;三间房间铺一铺,要不要千把?再加上零零星星的花消,是不是要五六千?现在我就让带过去的赵妈和一个打杂的先去借两千,付清了身价,再买点儿要紧的东西,掉过头去再说。”子富问起掉头的事情怎么办理,翠凤说了个大概:已经看定了兆富里的三间楼面,楼下是文君玉租用;除了带过去一个老妈子、一个打杂的之外,还要添用账房、厨子、大姐儿、打杂的各一人;红木家具暂且租用。又说:“十六日写文书,我要收拾东西当面交代清楚,没有空。你就月半来吃台酒吧。”子富当即就约了莲生,又写了请帖,要请葛、洪、陈三位,叫高升立刻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