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年04月29日 10:42
。大巧是素来认识他的,不免迎上去招呼。王阿大爱理不理的,半响道:“大巧,你也回家过年的么?”大巧陪笑道:“正是。我因年下没生意,偷空回来。王大哥,你是几时到府的?我还没过来合大哥拜年。”阿大道:“不劳费心!我是三十晚上到家的。只因我们厂里脱不了我,就要去的。大巧,我明儿请你吃酒,你休要推辞。”大巧道:“怎好叨扰?我明早来合大哥拜年吧。”当下二人弯弯腰散早次,大巧果然要去拜年,向隔壁华府里二爷借了顶红缨帽子。穿件天青布的方马褂,是簇新的。走到阿大家里,原来房子还是照旧,不曾扩充,却也前进一间,后进三间,收拾的很干净,挂着字画。天然几的旁边,堆着一大包洋布,看来何止十匹。大巧忖道:“人说阿大发财,果然不错。我怎么就能踏进这厂里的门,也好沾取些天落的财饷,冒充什么老实呢?老实就吃苦,一斧一凿的,那能发财么!”正在想着,阿大从房里走了出来,笑道:“你真是信实人,大早的就跑来。”大巧道:“特来拜年,还要见阿嫂哩!”当下大巧磕头,阿大还了礼。大巧定要合阿嫂拜年。阿大道:“还没梳洗哩。”候了许久,王阿嫂走了出来,满头珠翠,穿件天青缎的灰鼠皮套子,红湖绉的百折裙,果然十分的光鲜。圆圆的脸儿堆满着脂粉,一股香气,向鼻边直扑过来。大巧合她拜过了年,当面比较,自觉着她的福气,胜自己妻子百倍。
王阿嫂道:“婶婶为什么总不来走走?我很盼望她!”大巧答道:“她是不出场的,怎及得来阿嫂这般能干!她倒也时常说起,很记挂着阿嫂。明天我叫她来,替阿嫂拜年。”王阿嫂大喜,忙说了声:“不敢”就对阿大道:“你留鲁叔叔多坐一会儿,我去做点心来给叔叔吃。”大巧再三谢道。“我才吃早饭,不劳阿嫂费心。”她那里肯听,自己走到房里去,卸了妆饰,下灶去了。不一会,她女儿端了一大碗菜汤年糕出来,大巧只得把来吃,觉得味儿很鲜美,不知不觉一碗下肚。正合阿大闲谈上海的事,可巧阿大请的胡老刁来了,厨子也到了,一面在厨房里做起菜来。就有三位客紧接着到。你道是那三位?原来一位穿黑湖绉小棉袄,湖色湖绉裤子的,姓蔡行三,是在江天轮船上擦机器的;一位穿黑洋布皮马褂的,姓许名阿香,在大德榨油厂里烧煤;一位穿宁绸羔皮马褂的,姓费名小山,在电报局里管接电线。当下各人行过礼,调开桌子来,团团坐定。阿大开了一坛“竹叶青”的本地酒,便道:“我今天叫厨子预备下极好的蛎黄,大家好多饮几杯。”众人道谢。菜摆出来,果然漂亮。宁波人是喜吃海货的,就有些蚶子、鲜蛋等类。六人放量吃喝,尽欢而散。
王阿大过了初十,就约齐许多做工人,同到上海。这时大巧也就动身,那陈老二借的十块洋钱,果然没得还,只索罢了。
不提大巧的事,且说阿大到了上海,正是已经开厂。阿大连忙把行李搬入,就有几位同伙接谈,晓得上头虽然换了总办,那办法还是照常,不曾变换。几个姘头女工,依然在厂里做活。阿大把长衣脱下,天天做工。这个厂的总办也很刻薄,工价定得低,上等的工价也不过块把洋钱一天,其余也有三角的,两角的,一角的,都是自己吃饭。阿大当工头,管的是推送棉纱。因他在内年代久了,不免合那女工姘了几个,也就靠她们勾通着,时常偷些棉纱出去卖钱使用。这是瞒上不瞒下的,随你总办精明,也没奈何他们。那天晚上,自己不轮班,就到日班女工顾月娥家里住宿。这月娥本是泗泾镇上的人,嫁过男人,死掉了。只因家道贫寒,没法来做工的。因她姿色还好,厂里的先生看中了,派件极松动的事儿,三角小洋一天。她却想嫁给阿大。二人商量着偷卖棉纱,也不止一次。阿大发的小财,一半用在这月娥身上。谁知月娥还有一个旧姘头,如今是不理他的,看看他二人这般热刺刺的,不免动了醋意,便天天留心察看他们破绽。
一天晚上,只见铁路上黑魆魆的有两个人影,他胆子也大,赶上去仔细一瞧,原来正是王阿大合顾月娥,一人手里拎着一大包棉纱。他从背后把他拎的包儿一把抢下,大声喝道:“你们做的好事!怪不得总办说棉纱少,原来你们要运出去。今儿被我撞着,不消说,同去见总办去!”二人吓了一大跳,回头看时,认得是严秀轩。二人跪下求情。秀轩那里肯听,拉着月娥便走。阿大乘空跑脱了。秀轩的意思,只要月娥回心转意,仍旧合他要好,也肯分外容情的。那知一路用话打动她,月娥牙缝里竟不放松一丝儿,倒挺撞了几句。秀轩老羞变怒,只得去敲总办公馆的门。有个女仆开门,见他们一男一女拉着手,知道来历不正,臊的满面通红。秀轩一五一十告诉她,她说:“老爷睡觉了,你放回她去吧,有话明儿再说。”不知严秀轩肯放顾月娥不肯,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