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年04月17日 16:59
,敢是卖酒处了。官人何不走近前去,解鞍沽饮,有何不可。”文荆卿道:“且住,我尝闻得人说,临安府中最多歹人,白昼就要劫人财物,你可把行李小心担着,随我后来。”
你看两人不多时来到酒家门首。文荆卿抬头一看,只见那酒肆中,果然摆列得齐整,门前贴着两首对联,上写道:武士三杯,减却寒威寻虎穴。
文人一盏,助些春色跳龙门。
文荆卿道:“安童,你去问那店主人,有好酒卖,我官人便进去沽饮。若没有好酒,还往别家去。”安童便担着行李,走进店中询问。店主人回答道:“这临安府中,除了我家卖的好酒,那里还有第二家?请相公进来尝一尝就是。”
文荆卿便进内对店主道:“店主人,不敢相瞒,我们是姑苏人,来此探访朋友,你这店中若有便房,就与我洒扫一间,还要在此权寓几时,待访着了就行。一应租银店帐,并当重重算谢。”店主人连忙答应道:“有,有,后面亭子上有一间空闲书房,原是洒扫停当的,就在那里如何?”文荆卿笑道:“如此恰好。”店主人便去拿了锁匙,开了房门,着他把行李一一收拾进去。
文荆卿道:“店主人,你去把好酒多开几瓮来,待我试尝一尝。”店主人便去携了一瓮久窨好酒,送与文荆卿道:“相公,似这一号的,需要二百文钱一瓮。”文荆卿道:“只要酒好,我也不惜价多。就是二百文钱,任你算罢。”
看他接过尝了几口,便不肯放手,把那一瓮霎时饮得罄尽,又叫道:“店主人,再取一瓮来尝尝。”店主人吃惊道:“相公尝酒,便尝了一瓮,若是沽饮,须得几百十瓮,看来才够。这样的酒量,还比李白、刘伶高几倍哩。”只得又去取一瓮来。这文荆卿接过手,就如饮水一般,嘟嘟的又把一瓮饮尽。店主人看了,摇头道:“相公,我这小店中,窨得几十瓮酒,早晚还不够答应相公了。”
你看这文荆卿,一连饮了两瓮,便有几分醉意,免不得手舞足蹈起来,分付安童道:“天色已晚,快叫店主人掌灯。你去锦囊中取出那一张桐琴来,待我试操一曲,以消良夜,却不是好。”安童便把桐琴取上。
这文荆卿把弦和了一会,正要试弹,只听得耳边厢笙歌嘹亮,便唤店主人问道:“这是那一家奏乐?”店主人道:“相公,今夜是二月初五,这前街有个贾尚书家,与小姐纳赘,在那里开筵宴客。”
文荆卿叹口气道:“苍天,苍天。我文玉原何如此福薄,你看他那里闹喧喧送归鸳帐,我这里静悄悄独坐空房,怎不见怜也。”说不了,便跳起身来,把桐琴扑的撇在地上,厉声大叫道:“桐琴,桐琴!仔细想来,都是你耽误了我!昔日司马相如看上文君,俱托在弦上寄传心事,后来私奔,缔结良缘,皆仗你一臂之力。你今日若肯成就我文生,效一个相如故事,允不允便回答一声么!”
这正是冷眼觑醉人,看他睁睁瞧定了那一张桐琴,痴痴的只管望他答应。你道这桐琴可是会得说话的?那文荆卿也是醉后颠狂,只情喊叫。连那店主人不知甚么来由,只道是他失心疯的。这安童在旁看了,拍掌大笑道:“我官人终日道是酒痴生,果然被酒弄痴了。这一张桐琴,又没个眼睛口鼻,会回答些什么?”
那文荆卿叫了半晌,并不见桐琴回答,便叫安童取一条绳子来,将他绑在椅上,着实打他一百皮鞭,稍代不应之罪。安童忍着笑,便去解下一条缚行李的绳子,把那桐琴果然绑在椅上。
你看这文荆卿打一下,问一句,连打了四五十下,便问了他四五十句,不觉身子醉来,扑的把皮鞭撇在一边,倒在地上。安童见他睡倒,连忙扶到床上,任他呼呼睡去,依旧把桐琴解下,收贮在锦囊内,便去烹茶伺候不题。
却说文荆卿睡到二更时分,渐觉酒醒转来,矇胧合眼,梦见一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头戴唐巾,身穿绯服,手执大红柬帖,口称预报佳音。文荆卿便向梦中整衣趋步,下阶迎迓。两人相见礼毕,左右叙坐。那人就把柬帖送上,荆卿展开一看,上写着四句诗云:好音送出画楼前,一段良缘咫尺间。
莫怪风波平地起,佳期准拟蝶穿帘。
右梓童君题文荆卿看罢,躬身拜谢。只见那人将手向东南一指,化作一阵清风而去。
文荆卿猛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便把梦中诗句,默默牢记心头,暗自忖道:“莫非我指日间有甚喜兆,故梓童君梦中特来预报?”次日起来,便问店主人道:“你这里可有文昌帝君的殿宇么?”店主人道:“这里此去上东南三里路,有一所文昌殿,却是本处王侍郎老爷新建的。那帝君甚是灵应。相公,你敢是要求来科的佳兆么?”文荆卿道:“我正要去讨一个吉兆。”分付安童:“快买香烛,随我同去。”
说这文荆卿带了安童,一直向东南上,走过三里,果见一所殿宇,甚是齐整鲜明,便走进去。抬头一看,只见那文昌神像与梦中见的一般模样,就倒身拜了四拜。祈一签,乃是大吉,便问庙祝取过签诗来看,原来那签中诗句与梦中柬帖上诗句一字无讹。心中暗喜道:“缘何签上诗句与梦中诗句一般?想夜来托梦的,敢就是这庙中的梓童帝君了。”即便倒身,又拜几拜,欣然徐步走出殿门。
只见远远的一座高楼巍耸,文荆卿唤安童道:“那高楼耸处,决是此处乡宦人家的园所。今既来到此地,也该遍览一番。终不然,‘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二人不多时早已走到,果是一座花园。文荆卿站在园门首,仔细瞧了一会,只见那:《满庭芳》绿树垂阴,柴门半掩,金铃小犬无声。雕栏十二,曲栏玉阶横。满目奇葩异卉,绕地塘,秀石连屏。徘徊处,一声啼鸟,惹起故乡情。
文荆卿喝采道:“人说临安佳丽地,果然名不虚传。只不知这所花园,是那一个老先生家的?若得进去,尽兴一观,也是今生有幸。”
说不了,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园公,手执着一幅画像。文荆卿近前拱手道:“借问园公,这一所花园还是哪一家的?”那园公只是嘻嘻微笑,把手乱指,再不回答。
安童背笑道:“大官人,这园公是一个哑子,只晓得做手势儿,不会讲话的。”文荆卿道:“园公,你敢是个哑子,讲不出话么?”园公连忙把头乱点,嘻嘻又笑。
文荆卿道:“我且问你,这手中拿的还是什么画图,借我展开一看何如?”园公便又点头,双手递上。文荆卿展开,仔细一看,却是六个美人的图像,上写着“姑苏高屿”四字。文荆卿看了,暗想道:“那高屿是我姑苏城中一个有名画师,既是他的手制,决非寻常画像。”便问园公道:“园公,你而今将这一幅画儿要拿到哪里去?”园公连忙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势。
文荆卿笑道:“哦,原来是要拿去换酒吃的。也罢,园公,我与你商量。这一幅画儿,你便拿到酒肆中去,不过换得几埕。我今送你一百文钱,卖与我罢。”园公欣然把头乱点。文荆卿便着安童:“将那适才买香烛剩下的百十文钱,都送与园公罢。”那园公接了,连忙谢去。
这文荆卿恐怕有人认得是一幅美人图,便将来递与安童,好好藏在怀中。两个依旧转回店里。
毕竟不知后来那文荆卿曾访得这花园是哪一家建下的?这美人图是甚么人留下的?再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