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胆开口问道：“皇上，你是在内疚吗？”

皇上的神情也有些黯然失色，终究叹息道：“是朕欠他的，朕欠母后的，朕欠你的。你们都怪朕，恨朕，朕知道。就算现在母后去了，内心也不会原谅朕的，朕是在赎罪。”

“是吗？”我冷冷淡淡的反问道。

我已经不介意了，介意的人都死了。他要解释的不是我，而是那些离开了的人，那些人是不会原谅他的，可是那些人是无辜的，是本就不应该背负这些罪孽的人，却背负到了死。

“朕封他为了多罗郡王，你说，母后会安心些吗？”皇上问道。

我冷笑一声，说道：“你安的不是太后的心吧，而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吧，你知道太后想要的不是这些。”

“可他们想要的朕已经给不了了！”皇上的情绪激动了起来。

我沉默不语。

皇上哀思如潮，撕心裂肺的继续说道：“真的是朕的错吗？这一切真的就是朕做错了吗？真不明白为什么十四弟可以得到的，对朕来说就是大逆不道。从小母后就喜欢他，偏向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的想着留给他。就算当时十四弟不在她身边，而我去看母后，母后也总是怕我惦记那些东西而偷偷的藏起来不叫我瞧见，等到我走了再派人送去给他。我都是知道的，我都是知道的啊……为什么，朕和十四弟同样都是她的亲儿子啊，她不仅不一视同仁，就连这皇位朕坐上和十四弟坐上对她来说都是天壤地别的诧异。朕是为了什么才会走到这一步的，一是因为你，二是因为母后，朕想证明给她看，朕会做的比十四弟更好的，可是当朕真的做到了，她却连看都不想看，朕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你们两个是朕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了，一个恨朕，不原谅朕，郁郁而终，一个又是怨朕，不接受朕，冷若冰霜。都是因为他，全是因为他！朕已经是心如刀割了可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平静的说道：“在太后的梓宫前说这些不太好吧，太后已经含恨而终，你还要她死后还不得安宁。”我已经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了。

皇上在悲伤之中抬起头来，把他的手递了过来握住了一旁我的手，他手心的温暖却怎样都无法给予我手掌的冰冷。大概是心冷的人吧，我早已是万念俱灰了。

皇上自顾自的说道：“父皇走了，母后走了，朕想证明给他们看得人一个个的都不在了，只有你了，朕身边只有你了，朕感谢你愿意留在朕的身边，真的，纳兰雪嫣，你对朕来说真的很重要你知道吗？”

“已经都回不去了皇上，一切都回不去了。皇上，臣妾来就是想告诉你，人死不能复生，早日把太后的梓宫迁至景陵吧。你只做到自己安心就好了，别人原谅你与否，接受你与否都是别人的事，你要记住，你永远无法左右别人的心。”说完这句话，我再一次把手抽离，起身离开了。

他给太后最后的交待就是封了十四阿哥为郡王。他仅仅做出了这样的让步而已，可是我也没有想到，皇上对太后的心结竟然这么重，以至于现如今只能视十四阿哥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从小到大的委屈他竟然隐藏了那么久。所以他从不愿意正面面对十四阿哥，他觉得十四阿哥得到了一切宠爱。他是自卑，只有当上了王，才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面前，把他生生的压垮。

我想起了曾经在宫外和胤禟的酒后交谈，他说的没错，胤禛从小就知道什么是恨，而这些，是十四阿哥永远都比不了的。

只有恨，才可以让这欲望越发强烈。熊熊怒火燃烧，发出强烈的光芒，所行之处，寸草不生。

那郡王的头衔却只是草草带过，至少，他在汤泉的日子也应该轻松一些了吧。好歹不再是那么明显的阶下囚了，范时绎也不敢在对这个郡王严加看守了吧。若是这个消息让常明他们知道了也会安心一些的吧。

离开了宁寿宫，我又径自往天牢走去了，那个也曾留下我无数痛苦和血泪的地方，我不得不再一次踏进去。

时隔一个月而已，可是，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当时的华丽，如今的苍白，当时的冷艳，如今的冰霜，当时的倔强，如今的羸弱，天牢真的是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的地方，生生的击碎了我那颗愤恨不平的心，让我可以容忍得下一切，为了那些人的生命，用一世自由做了代价选择留下。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能活着，好好活着，比如今天的消息，哪怕只是小小的郡王，他过得好一点，我的心就更平静了一点。同时，那些曾为他出生入死的那些两肋插刀的兄弟，若得知这个消息，也会更安心的。

从上次天牢里被人抬出来，我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养好，每日还是离不了那些苦口的药汁的，几个太医开得方子挨个都在试着。我知道我是好不了了的，我清楚我的身子，若落下了病根，就别想再恢复原样了。我没有纠结于这个消息，反倒越发的安心留下，若有一日我不在了，而他们还活着，也是一件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