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3:26
没到天黑,她的篮子里已经装得满满的,堆了出来,她还大把大把地塞进汤姆的篮子里。天黑以后,那些劳累一天的黑奴,头顶篮子,排成长队,朝过秤和堆放棉花的那间屋子走去。勒格里正在里面跟两个监工说话。
“那个叫汤姆的会闹出大乱子的,他总是往露茜篮子里塞棉花。如果不看得紧一些,总有一天他会把黑奴都煽动起来!”山博说。
“这个混蛋!”勒格里说。“必须修理修理他,让他老实一点,你们说对吗?”
两个黑人监工听后,都呲牙狞笑。
“对!对!要说治人,没人能和勒格里老爷相比!连魔鬼都惧他三分!”
“咳,伙计们,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来打人,非让他抛弃他那套观念不可。咱们来治一治他!”
“天哪,要他抛弃他的观点可不容易啊!”
“必须做到!”勒格里嘴里嚼着烟草说。
“啊,还有露茜——没有比她更可恶、更讨厌的女人了!”山博说。
“小心点,山博,你这样讨厌露茜,可要让我起疑心了。”
“可是,她不听从老爷的吩咐,你是知道的!老爷叫她跟我,她竟然敢违背老爷的意思。”
“我狠狠揍她一顿,她就肯了,”勒格里唾一口唾沫道,“不过现在正是繁忙的时候,犯不着跟她找不自在。她身体太单薄,可是这些身体单薄的女人往往都有股子犟脾气,打她个半死,也不肯就范!”
“咳,露茜实在是又懒又可恶,整天哭丧着脸,什么活也不干——汤姆还老护着她。”
“噢,是吗?那就让汤姆来揍她一顿吧。这对汤姆是很好的磨炼,他不会像你们两个在那女人面前装腔作势。”
“哈,哈,嚯,嚯。”那两个坏家伙大笑起来。
“还有,老爷,汤姆和凯茜小姐串通,填满了露茜的篮子。老爷,我认为她篮子里的棉花都是他俩的。”
“我自己过秤!”勒格里恶狠狠地说。
那两个监工不约而同地发出令人害怕的笑声。
“哦!”勒格里说,“凯茜小姐居然也干了一天活,呃?”
“她摘起棉花好像被魔鬼附身了!”
“我看她就是!”勒格里说,一面恶狠狠地咒骂着。随后就到过秤间去了。
疲惫不堪的黑奴们无精打采地进入过秤间,不情不愿放下篮子过秤。
勒格里在石板上记下每个人的分量,另一边写着黑奴们的名字。
汤姆的篮子过秤时认为合格。他在一旁担心地看着,希望他帮助过的那个女人也能合格。
她虚弱无力、步履蹒跚地走了上去,交上她的篮子。勒格里很清楚,那篮子足够分量,但他假装生气的样子说:
“又不够分量!你这个懒鬼!一边儿去,等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那女人绝望地呻吟一声,跌倒在一块木板上。
被称为凯茜小姐的那个人这时走上前,带着目空一切、满不在乎的表情交上她的篮子。在她交篮子的同时,勒格里在一旁用嘲弄和探询的目光看着她。
她那对乌黑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嘴唇微微蠕动一下,用法语说了一句什么。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但在她说话的时候,只见勒格里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可怕,他举起手来,眼看就要打下去——她对这一动作根本不屑一顾,转身离开了。
“好了,”勒格里说,“汤姆,你过来。我跟你说过,我买你不是让你干普通的活。我想提拔你当监工。今晚你就可以小试身手了。现在,你把那个女人拉出去教训一顿;这种事你看过很多了,知道该怎么办。”
“很抱歉,”汤姆说,“希望老爷不要派我这种工作。我不习惯做这种事——从未做过——永远也不会做。”
“我要好好收拾你,很多你不会的事,就都会做了!”勒格里说着,挥起牛皮鞭子,照着汤姆的脸上狠抽一下,接着,雨点般的鞭子落在汤姆的头上。
“你说!”勒格里停手喘气,“你还敢说不会做吗?”
“是的,老爷,”汤姆一面用手抹去脸上淋漓的鲜血,一面回答。“我情愿没日没黑地干活,一直到老到死。可是,这件事我觉得不对头,老爷,我绝不干——绝不干!”
汤姆一向温言温语,态度恭谨,勒格里便认为他胆小怕事,很容易驯服。汤姆在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感到震惊。那个女人合起双手叫了一声,“天哪!”人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倒吸一口气,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勒格里惊得呆若木鸡,一时不知所措;但终是咆哮起来——“什么!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竟敢说我吩咐你干的事不对头!你们这班该死的畜生懂得什么是对错!我要刹住这股风!哼,你把自己看成何等人?你认为自己是个绅士,汤姆老爷?居然敢教训起你的东家来了!这么说,你认为打那个臭婆娘是不对了?”
“我确实这么认为,老爷,”汤姆说。“这个女人病秧秧的,虚弱无力,再打她实在太残忍了。这种事我绝对不能干,也无法下手。老爷,你要杀便杀,可是要我动手打人,那是不可能的——我宁死也不干!”
汤姆讲话的语气温和,但他那坚定的意志决不含糊。勒格里气得浑身颤抖,绿眼珠子闪烁着凶光,胡子也气得扎煞起来。但是,犹如一头凶猛的野兽,在吞噬它的猎物前总是戏弄一番,他遏制了自己即将施暴的强烈冲动,对汤姆苛刻地挖苦起来。
“啊!终于有一个虔诚的狗东西,从天上降落到我们这些罪人中间来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圣人和正人君子,给我们这些罪人指出罪孽来了。他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圣人!你这个混蛋,你装的这么虔诚,你就没读到过你们的《圣经》上有‘做仆人的,要服从你们的主人’这句话吗?我不是你的主人吗?难道不是我花了一千二百美元买下了你黑躯壳里的灵魂吗?你的躯体和灵魂都应该属于我?”他说着,抬起沉重的靴子猛踢汤姆一脚,“说啊!”
在肉体痛苦的深渊里,在暴力压迫的威逼下,这个问题突然在汤姆灵魂中射入一道喜悦和胜利的光芒。他挺起胸膛,血泪交织的脸,虔诚地望着苍天喊道——
“不!不!不!我的灵魂不属于你,主人!你没有买下——你永远也无法买到!一个有能力保护它的人早已出钱把它买去了。不管怎样,你伤害不了我!”
“我无法伤害你!”勒格里轻蔑地哼一声说,“瞧着吧!山博,昆宝!把这个狗东西收拾一顿,叫他一个月也无法缓过劲儿来!”
那两个黑奴狞笑着,赛地狱般凶神恶煞,一把抓住汤姆。汤姆从屋子里被拖出去的时候,那个苦命女人吓得失声尖叫,屋里的人都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