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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六

书名:父与子 作者:屠格涅夫 本章字数:6438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3:04


十 六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庄园建在一片宽阔的山坡上,近靠绿瓦黄墙的砖砌教堂.教堂正门排着白色廊柱,绘有意大利风格的al fresco《耶稣复活》,那个头戴球顶尖盔的黝黑武士鼓鼓的,画得特别出色.教堂后面是两排农舍,其中的一些竖着砖砌的烟囱.庄园主的宅院也与教堂同一风格,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亚历山大时代的风格:黄墙,绿瓦,白色廊柱,窗上有三角眉饰,门上缀有族徽.省里的建筑师提出的这两幢房子的设计曾得到已故奥金左夫赞许,后者不喜欢任何浮虚的东西,亦即他所说的花里胡哨的新花样.宅院左右各是古老的花园和绿荫大树,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枞树排列在直达正门的道路两侧

  两个着制服的高个儿仆人在前室迎接我们的年轻朋友,其中之一立刻跑去通报管家.不一会儿,身穿黑礼服的胖管家就出现了,他把客人沿铺了地毯的楼梯领进二楼一个专门安排的卧室里,那儿已铺好了两张床,备齐了盥洗用具.宅子里一切都井然有序,收拣得干干净净,还有一股皇家大臣会客厅才能特有的香味儿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请两位半个小时后与她见面,"管家说,"现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什么吩咐,"巴扎罗夫答道,"假如可以的话,那么请来一杯伏特加

  是的,先生,"管家无不惊奇地答应道,他踩着咯吱咯吱的皮靴退出去了

  好大的气派!"巴扎罗夫不由叨咕."你们就是这么说的吧?一句话,是位地道的公爵贵夫人

  公爵夫人第一次见面就邀请了你我两个大贵族,"阿尔卡季回答

  尤其是邀请了我,一个未来的郎中,军医的儿子,教堂执事的孙子......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就像斯佩兰斯基那样,是个教堂执事的孙子......"过了会儿,他抿起嘴巴,又道:"无论如何不管怎么说,是位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咱们是否要换上礼服

  阿尔卡季耸耸肩......实际上,他心里头也感到有点儿惶恐

  半个小时后巴扎罗夫和阿尔卡季下楼来到客厅.那是个极其宽敞的厅堂,陈设豪华,但欠高雅.笨重的上等木材家具一律按旧法沿着糊了金花棕底壁纸的墙一溜儿排开.这些家具是奥金左夫以前托他的朋友,一个专卖酒商从莫斯科订购得来的.放沙发的一面墙的上方挂了张男人像,淡黄头发,皮肉松弛,一双不太和善的眼睛瞪着他俩

  也许就是他,"巴扎罗夫对着阿尔卡季悄悄说.随即皱起鼻梁补充道:"我们还是逃吧

  就在这时女主人进来了.她穿着件薄纱衫,一头梳到身后的秀发使她纯洁而富有生气的脸平添了一种少女风韵

  衷心感谢两位守约,来我这里作客,"她开口道,"其实,这地方挺不错的.我可以介绍我的妹妹与两位认识,她钢琴弹得很好.巴扎罗夫先生,您当然对钢琴没有兴趣,可是您,基尔萨诺夫,好像是很喜爱音乐的.除我妹妹外,我这里还住着一位老姨妈,还有一位偶尔来玩牌的邻人.我们小小的圈子就这几个人,请坐下说话吧

  奥金左娃的这段开场白说得字字清楚,像早就背熟了,接着就和阿尔卡季攀谈起来.原来,她的母亲和阿尔卡季的母亲来往很密,当阿尔卡季母亲和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恋爱时,她母亲还曾作过阿尔卡季母亲的知已.阿尔卡季热情地谈着他的亡母,巴扎罗夫在一旁默默翻阅画册."我变得温文尔雅了,"他暗自想

  这时一条带着天蓝色项圈的漂亮猎狗跑进客厅里来了,四条爪子拍打着地板.之后进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有一头乌亮的头发,一张黧黑可爱的小圆脸和一双不太大的黑眼睛,她手里拎了一篮鲜花

  这就是我要向你们介绍的卡捷琳娜,"奥金左娃抬头对两人说

  卡捷琳娜行了曲膝礼,坐到她姐姐身旁动手挑花.那条名叫菲菲的猎狗摇起尾巴,走到两位客人跟前,逐个把它冷冷的鼻子凑到他们的手上

  这都是你自已采的吗?"奥金左娃问她

  是我自已

  那么姨妈来不来喝茶

  就来

  卡捷琳娜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动人的笑容,带几分腼腆,她低下头,却又掀起一双眼,半似严肃半像好玩般看人.无论是声音,脸上的茸毛,粉红的手和微白的掌心,稍微有些伛偻的两肩,急促的呼吸,羞红的脸蛋......这一切都焕发着娇嫩的青春气息

  奥金左娃掉头朝巴扎罗夫说道

  您是为了礼貌才翻阅这些画册的,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实际上您未必感兴趣.最好挪近我们,来争论点什么吧

  于是巴扎罗夫挪近她

  您认为说什么好呢

  说您想说的.不过,我是先提请您注意,我可是一个好争论的人.并且我担心我俩间的争论会引起你的不悦

  您

  我.您似乎觉得奇怪,这是为什么

  因为,依我判断,您是一位平和.冷静的人,而要争论,必须有激情

  您怎么这么快就了解我了?第一,我不会忍耐,而且非常倔强,您问卡捷琳娜就能知道.第二,我凡事容易入迷

  巴扎罗夫瞅了安娜.谢尔盖耶芙娜一眼

  可能如此,因为自己更了解自己.既然您喜欢争论,不妨就来说说这画册吧.刚才我把瑞士萨克逊群山的画片都看了.您说我未必感兴趣,原因在于它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艺术价值,实际上也真的没有.可是从地理的角度,比如说,从地貌形成的角度,我倒是很感兴趣的

  请原谅,你作为地理工作者,第一点要看的是专著而不是画册

  但是就我而言,十大页的叙述还不如一张画片那样清晰自然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沉默了一会儿

  难道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去考虑艺术价值吗?"她问,同时把双肘撑到桌子上,让脸贴近巴扎罗夫

  请问,要它做什么用呢

  哪怕是为可能了解人,研究人

  巴扎罗夫轻轻一笑

  为此第一,用生活经验也就够了.第二,请恕我直言,研究单个的人是用不着花气力的,所有的人都彼此相近,无论躯体或内脏.我们每个人都有大脑.脾脏,我们的心.肺结构也都一样.至于气质,也没有多大不同,即使不同,也没有多大意义.只要拿一个具体的人来作标本,就能以此判断出所有其他的人,人就象森林中的树木,不存在哪一位植物学家认为有必要研究每一株白桦

  正在分理鲜花的卡捷琳娜此时抬起疑惑的眼睛来看巴扎罗夫,但遇着他一扫而过的目光,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摇了摇头

  森林中的树木,"她把巴扎罗夫的比喻重说了一遍."那么,依您看来,人就不分聪明愚蠢或者善良凶恶了

  当然有区别,就和人分成健康人和病人那样.肺病患者的肺与我们有所不同,虽然原来的结构并无区别.我们能大致知道肉体上的病患,然而精神上的病患来自不正确的教养,来自塞满人们头脑的种种谵妄,一句话,来自糟糕的社会,改造好社会,病根也就清除干净了

  巴扎罗夫的说话样当然仿佛是告诉对方:"信由你,不信也由你,我反正就这么个看法!"他的手指慢慢地捋着连鬓胡子,他的眼睛在朝着墙角打转

  您是说,社会如果得到改造:也就没有笨人和坏人了?"安娜.谢尔盖耶芙娜问道

  在合理的社会里人都一样,聪明也罢,愚蠢也罢,友善厉害也罢

  是的,我知道,因为所有人的脾脏都一样

  正是这样.夫人

  奥金左娃转过身来问阿尔卡季

  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那么您的看法呢

  我不反对叶夫根尼的观点,"他回答

  卡捷琳娜掀起眼帘向他一瞥

  先生们,你们的话让我感到惊讶,"奥金左娃说道,"今后再接着讨论吧,我听到姨妈正在走来,喝茶时间到了,我们应该饶恕她的耳朵.给它们一人安静的机会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姨妈,也就是×××公爵小姐,原来是一个瘦小女人,长一张皱成一团的脸,一对呆板的凶狠眼睛,披一头假发.她进来后,向客人微微弯了弯腰算作行礼,就坐进除她外谁都没有权力占坐的天鹅绒大靠椅.卡捷琳娜搬了张小凳子放到她脚下,她没有说谢,连瞧也没瞧卡捷琳娜一眼,只是黄披巾底下的手微微动了动.黄披巾把她虚弱的身体差不多全掩没了.老公爵小姐喜欢黄色,就连她包发帽的带子也是一样的颜色

  姨妈,您休息得好吗?"奥金左娃提高声音问

  这条狗又进来了,"老人用嗔怪代替了回答.菲菲迟疑地朝着她刚走两步,就被她发现了,当即嚷道:"去,去

  卡捷琳娜叫过菲菲,替它打开门

  菲菲以为要带它去散步,高兴地冲出门外

,可是,它看到自己被独自地关在门外,于是用它的爪子抓门,嘴里发出狺狺的吠叫声.就在老公爵小姐皱起眉尖.卡捷琳娜正待开门的时候

  我想应茶该预备妥当了,"奥金左娃启口道,"请吧,先生们!姨妈,我们去用茶

  老公爵小姐费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带头走出客厅.众人随着她走进了餐室.穿制服的小仆人哗的一声拉开放有软垫的扶手椅,让老公爵小姐坐下.卡捷琳娜斟茶,她把第一盏,也就是镌有族徽的茶杯捧给了她.老太太放了些蜂蜜在茶杯里(她认为茶里放糖是罪过,而且也是浪费,虽然买糖不用她掏一个子儿),突然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伊凡公阙(爵)的信里说了些什么

  谁都不回答.巴扎罗夫和阿尔卡季很快就猜出来了,别看对她那么顺从,其实没人把她真的放在心上."只是拿公爵的名号来装门面,"巴扎罗夫暗自想.喝过茶,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提议出去散步,不曾料想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于是除老公爵小姐以外所有的人仍回到客厅.这时喜欢玩牌的邻居来了,他名叫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花白头发,胖胖的,一双矮腿子好象是刨床上由刨刃儿刨的,但他很懂得礼貌,会逗人发笑.与巴扎罗夫说话说得最多的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此时问他,是否愿意一起玩一种老式的普列费兰斯扑克游戏,巴扎罗夫同意了,他说他将来要当县城医生,眼下学点本领作些准备

  您可要悠着点,"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提醒他:"我和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会叫您大败大输的."接着又对她妹妹说:"而你,卡捷琳娜,去为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弹个曲子听吧,他沉迷音乐,我们碰巧也好听听

  卡捷琳娜不太情愿似的向钢琴走去.阿尔卡季喜爱音乐,此时却也不太情愿,只好跟着她去,他觉得奥金左娃是在故意支开他,而他,一如同龄的年轻人,心底激荡着一种朦胧的.仿佛有所渴求的感情.这种感情乃是爱情的萌芽.卡捷琳娜打开钢琴盖,也不看阿尔卡季一眼,只低低地问了一句

  给您弹什么曲子呢

  弹您想弹的吧,"阿尔卡季淡淡地说道

  您喜欢哪一类的音乐呢?"卡捷琳娜又问,头也不抬地

  古典的,"阿尔卡季仍旧淡淡地回答.   "那么您喜欢莫扎特吗

  喜欢

  卡捷琳娜摆出莫扎特的C小调奏鸣曲中的幻想曲.她弹得稍微正儿八经.枯燥了些,但非常好,她眼盯着乐谱,紧闭着嘴,一动不动,只是在奏鸣曲快结束的时候脸倏地红了,一小绺曲发垂落到了乌黑的眉毛上

  奏鸣曲的最后部分让阿尔卡季感到惊讶:在引人入迷.一无牵挂的快乐之中猝然出现了揪心的.几乎是悲剧性的哀怨这让人几乎难以承受这突然而至的变化......但是,他由莫扎特音符激起的遐想与卡捷琳娜无关.他瞧着卡捷琳娜,只是想到"这位小姐弹得真好,她本身长得也很迷人漂亮

  卡捷琳娜弹完曲子,手没离开琴键,问:"够了吗?"阿尔卡季回答说不敢再劳她驾,就和她谈起了莫扎特,问这部奏鸣曲是她自动挑选的呢,还是根据别人的建议.但是,卡捷琳娜只概括地回答是或者不是,她躲藏起来了,躲进她的螺壳里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是不会马上就出来的,她的脸蓦地出现一种倔强的.差不多是执拗的表情,这不是因为生性胆怯,而是因为对人对事不信任,因为受了教育她的姐姐的惊.而这是她姐姐始料未及的.为了让气氛自然,最后阿尔卡季把跑进来的菲菲唤到跟前,满眼温柔抚弄了一一会菲菲的脑袋.卡捷琳娜重又理她的鲜花

  正玩牌的巴扎罗夫总是得分不足,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牌打得很精,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刚刚保本,结果巴扎罗夫独是输家.输得尽管少,但是总有点儿不愉快.晚饭时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又把话题引到植物学方面

  明天早上我们去散步吧,"她建议巴扎罗夫说,"我打算从您那儿知道植物的拉丁名称和它们的特性

  您为什么要知道拉丁名称呢?"巴扎罗夫问

  我觉得一切都应该有条理,"她回答说

  朋友俩回到为他们专门安排的卧室,阿尔卡季不由得发出赞叹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是个多么让人崇敬的女性啊

  是呀,"巴扎罗夫回答,"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看得出来是见过世面的

  你想要说的是什么意思,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我不是很明白

  是打从好的意思说的,好的,我的少爷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我一定相信,她把自己的田庄也管理得有条有理.但是,最最出色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

  你说什么?是说那个黧黑的姑娘吗

  是的,那个黧黑的姑娘.她稚嫩,纯洁,腼腆,沉静,一切都好.她才是值得去关注的,她任凭你去塑造.而另一个嘛......却是历经了许多挫折

  阿尔卡季并没有回答巴扎罗夫.两人睡下后各想各的心事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这天晚上则在想她的客人.巴扎罗夫不矫揉造作,是非判断分明,这都让她喜欢;她在他身上看到某种新的.从未遇见的东西,而她很好奇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是个很奇怪的让人感觉独特的女人.她没有任何先入之见,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信念.她在任何事物面前都不退却,也不去亦步亦趋.许许多多的东西她都看得很清楚,让她好奇,但任何东西都不能让她满足,她也不想得到完全的满足.她有强盛的认知欲,却又心淡如水.她的怀疑,从来没有让她平息到忘怀的程度,也没有使她到躁动不安的地步.如果她不富裕,不是独立自由的人,也许她会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战斗,感受战斗的激情......然而她生活得太悠闲了,悠闲到了甚至觉得寂寥.一天一天地过日子,不慌也不忙,难得有过激动.彩虹的绚丽有时也会在她眼前闪现,但是它旋踵即逝,她仍享受起她那份悠闲,并不觉得惋惜.她的想象有时候远远超过一般人所允许的道德规范的界限,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她的血液在她娇美迷人的躯体内仍然平静地流淌.有时候香汤浴罢,裹起暖融融软绵绵的身子,不由得想起生命的渺小,却又包涵如此多的痛苦和丑恶......从她心底倏地涌起了勇气以及对美好的渴望.然而,只消从半掩的窗扉吹来一阵风,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就为此瑟缩,她埋怨.生气,此时她只希望一件事:希望这该死的穿堂风别吹在她身上

  她像所有未尝过爱情滋味的女人一样常常有所企盼,到底企盼什么呢?她自己并不完全清楚.她似乎想得到一切,但是实际上她什么也不需要.她被迫地忍受了和他前夫奥金左夫那段共同的生活,(她嫁给他是出于利害上的考虑,虽然,如不认为他是个好人,也许她是不会同意作他妻子的.)从而对所有男人悄悄怀着一种厌恶,认为男人都是脏物,肮脏.懒惰.愚蠢.萎靡不振.有一回在国外,她遇见一位年轻的.有着骑士一样容貌的瑞典人:宽阔的前额,一对蓝莹莹的诚挚的眼睛,这人给了她难忘的印象,但是她们返回了俄罗斯

  这位医生是个不多见的人!"她躺在舒适的床上,枕着镶着花边的枕头,盖着柔软的绸被独自思忖......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继承了她父亲爱浪费的部分嗜好.她很爱她那不务正业却很和善的父亲,他宠她,把她当作朋友一般开玩笑,百分之百地信赖她,凡事跟她通通气.她对母亲则没有印象

  这位医生是个不多见的人!"她独自说,然后伸了个懒腰,笑了笑,把手放到脑后,后来又读了几页无聊的法国小说,把洁净的.冷冷的身子裹在散着芳香的干净被子里入睡了,书从手里滑落了下来

  翌日早饭刚罢,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就和巴扎罗夫一起出去采集植物标本了,直到午餐前不久才回来.阿尔卡季哪儿也没去,和卡捷琳娜一块儿待了一小时.跟她一起倒不感到孤独,她主动重弹了一次昨天弹的奏鸣曲.但是,当一看见奥金左娃回来,他的心突然像被揪了似的......她穿过花园走来,拖着乏乏的步子,脸红红的,圆形草帽下的眼睛比平时更明亮动人,手指间夹着一根野花的小茎,薄薄的短披肩滑落到了手肘上,灰色宽帽带跌落到了胸前.巴扎罗夫跟在她后面,像往常那一样一副充满自信却又随随便便的样子.但是他那高兴甚至和蔼的脸部表情却不能使阿尔卡季喜欢.巴扎罗夫只是在齿缝里说了声"你好!"便往他房间去了.奥金左娃漫不经心地握了握阿尔卡季的手,便也走了过去

  你好......"阿尔卡季暗想,"难道今天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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