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6
她又来到这个不寻常的角落。这是狂喜的一天,像是一个节日。她路过的时候,看见家家户户都装饰着小矛和小红帽;也有飘着三色带的,还有的写着相同的标语(三色的字是最普遍的):"一个不可割裂的共和国,自由。平等。博爱,否则毋宁死!"
锯木匠的破铺子小得可怜,整个门面全部用上了还是让人觉得委屈了这标语。他是让别人帮他涂上去的,但是,"死"这个字看上去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去的。他也在屋顶上展现小矛和红帽,正如一个好公民应该做的,而且他在一扇窗口放着他那叫作"小圣吉洛蒂"的锯子……因为在那时吉洛蒂这个伟大的严厉女性已被公众普遍接受。他的铺门关着,人也不在,露西觉得松了一口气,自己可以单独呆在那里。
然而,他就在不远处,因为她马上听到一种骚乱的声响,然后叫喊声紧跟而来,这使她心里充满恐惧。不一会儿,一群人涌到监狱高墙边的这个角落,在这些人之中就有锯木匠,他正与复仇者手拉着手,大约不到五百人,却像有五千个魔鬼在乱舞。没有其他的音乐,只有他们自己的歌声。他们伴随着流行的革命歌曲舞蹈,合着凶猛的节拍,好像大家齐心合力在咬牙切齿。男女同舞,女人同舞,男人同舞,好像危险使他们走到了一块。开始,他们只是一阵风暴般乱舞的粗布红帽和破布烂衫;但是,当他们挤满了整个地方,并停下来围住露西跳的时候,一个幽灵般的舞蹈者在他们当中疯狂地跳起了舞。他们前进,后退,相互击掌,相互碰头,单人旋转,双人旋转,直至许多人倒下。那些人倒下的时候,剩下的人手拉手,围成圈一起转;接着大圈分成两人和四人的小圈,他们转啊转,直到一起突然打住,然后又重新开始,击掌,碰头,分开,接着掉过头,全部朝相反方向旋转。突然他们又打住,歇息片刻,又重新开始,排成路宽的横列,低下头,高举着手,猝然尖叫着离去。没有一场战斗有这种舞蹈的一半恐怖。这绝对是一种堕落的戏谑……一种原本纯洁的东西变成十足的恶作剧……一种健康的消遣变成一种刺激血脉,发疯心智,硬化心肠的方法。其中显示的美好变得丑恶了,证明一切本性美好的东西可以被歪曲到何种程度。在这里,少女裸露的胸脯,美少年发疯的头脑,血污的沼地上迈着的碎舞步,是这个疯狂时代的典型。
这就是卡尔马涅乐舞。一阵狂舞过后,剩下露西心惊胆颤,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锯木匠的房门口,羽毛似的雪静静地落下来,洁白柔软,好像不曾发生过这回事一样。
"噢,父亲!"当她抬起头,放下刚刚蒙住的眼睛的手,看到父亲站在她的跟前,"这么残酷,难看的场面。"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我见过很多回了。不要害怕!他们中没有人会伤害你。"
"我并不担心我自己,父亲。可我想到我的丈夫,要靠这些人发善心……"
"我们很快就会把他置于他们善心之上。我让他爬到那个窗口,就过来告诉你。现在这里没有人看见,你可以用你的手向那最高的屋顶向他送去你的亲吻。"
"我就这么做,父亲,我会把我的灵魂一起送给他。"
"你看不见他吧,我可怜的?"
"看不见,父亲,"露西说,她翘首以待,流着泪吻她的手,"看不见。"
雪地里有脚步声。是德法热太太。"向你致意,女公民,"医生说。"向你致意,公民。"说着她走了过去。没别的事。德法热太太走了,像白色的道路上的一个阴影。
"把你的手给我,亲爱的,为了他,带着高兴。勇敢的神色从这里走过去。做的很好。"他们离开了那个地方。"我们的力气不会白费的。查尔斯明天就要被传话了。"
"明天!"
"要抓紧时机。我已经准备充分,不过还要采取一些小心的措施,而且要等他真正被传讯的时候才能去做。他还没有接到传令,但我知道他明天就要被传话,并要送解裁判所的附属监狱;我有及时的信息。你不怕了吧?"
她几乎答不出话来,"我信任你。"
"绝对信赖我。你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快完了,我亲爱的,几个小时之后他就会回到你身边,我已经千方百计把他保护起来。我必须见洛里先生。"
他停下脚步。只听见隆隆的车轮沉重地驶过来,他们俩都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一辆,两辆,三辆。三辆囚车载着恐惧的乘客压过静静的雪地。
"我必须见洛里先生,"医生重复说,说着和她转向另一条路。
那坚定的老绅士依然掌管着受托的业务,从未放手离开过。他和他的帐册常常被征用以核实没收并归为国有的财产。能为他的主顾们保留的,他都保留了。没有比他更恰当的人来把持住特尔森现存的一切,也没有人比他更能够保持自己的平静。
暗红昏黄的天空,和塞纳河上升起的薄雾表明黑暗就要降临。当他们到达银行的时候,天色几乎黑下来了。庄严堂皇的贵族老爷的宅子已完全废弃,失去了以往的光彩。在庭院里的一积满灰尘的垃圾上写着这样的字:国有财产。一个不可分割的共和国。自由,平等,博爱,否则毋宁死!
洛里先生会和谁在一起……椅子上那件披风的主人……这未曾露面的人会是谁?洛里先生激动而惊奇地从新来者那里出来,抱住他亲爱的人的手臂,那新来者是谁?他提高嗓门,把头转向他刚才出来的房门,重复着露西不清的话:"移交附属监狱,明天传讯,"他在对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