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7
扯大.现在倒好,儿子好歹大了,快能干点活儿了,该孝敬孝敬老子了,也好让他歇一歇了,偏偏这时候法律就跑来插一杠子,死活和他作对.这还算什么政府!这还不算,法律还帮着撒切尔法官那个老不死的来抢我的财产.这就是法律做的好事.法律把一个有六千多美元财产的人硬往死里整,逼他住在这么个小破屋里,穿着猪都不稀罕的破烂衣裳.这也算是政府!
"有这种混蛋政府管人,谁也没法儿指望享受自己的权利.有时候,我真想永远离开这个国家.不错,我就是这么对他们说的,我就是冲着撒切尔那老东西的脸这么说的.听见我说这话的人可不少,他们会记住的.我说我反正是什么也不在乎了,横竖是要离开这个不讲理的国家,一辈子也不沾它的边了.我就是这么说的.我说看看我这顶帽子吧,这也能叫帽子吗?帽壳撑得老高,帽沿儿拉得低过了下巴,根本不能算是帽子,倒像是我把脑袋伸进了一截儿铁皮炉子的烟筒里啦.看看吧,我说,这种破帽子还叫我戴着,如果我能享受到自己的权利,我可是这镇上的一个大财主呢.
"哈,不错,这政府可真不错,真不错.哈哈,瞧呀.俄亥俄州有个自由的黑鬼,是个黑白混血种,长得倒是白,差不多就和个白人一样.他穿着天底下最白的衬衫,戴着顶耀眼的帽子,镇上谁也不如他穿得好;身上还装着一只带金链的金表,手里还拿着根银手杖,那气派简直就是全州的头号老财主.
"还有,你没想到,是吧?人家都说他是个大学里的教授,哪国话都会说,天下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这还不算,糟糕的还在后头哪.人家传说他在老家的时候,还能投票选举.呀,这我可就怎么也想不通了.我心想这个国家成什么样儿了?那天正好是个选举日,我如果不是醉得走不动的话,就要亲自去投票.可是人们告诉我说这个国家有个州还让黑鬼投票,我一听就气炸了.我说我可是再也不投票了.我就是这么说的,他们都听见了.这个国家真的不行了,快完蛋了.我这辈子可再也不投票了.你瞧那黑鬼那副傲慢劲儿,我要不把他推到一边去,他就敢挡住道儿,不给我让路.
"我对人们说,真纳闷,我怎么不把那个黑鬼弄到市场上卖掉呢?唉,他们说要等他在这个州住够六个月以后,才能把他卖掉,他还没住够六个月呢.哈哈,这可真是怪事,一个黑鬼没住够六个月,政府就不能卖他,这种政府也算是政府吗?这个政府真不知羞耻,自己管自己叫政府,冒充的政府,自以为是的政府,却好意思整整六个月动也不动,然后才去抓那个穿白衬衫的自由黑鬼,而且—"爸爸就这样大骂不止,一点儿也不注意他那两条晃晃悠悠的老腿要走到哪儿去,结果一下子撞到了装咸肉的木桶上,把两根小腿骨上的皮都蹭破了.这一来,他可就骂得更难听了,多半还是骂那个黑人和政府,也时不时地骂上几句木桶.
他在屋里跳着转过来转过去,转了好一会儿,一会儿用这条腿跳,一会儿又用另一条腿跳,一会儿捂住这根小腿骨,一会儿又捂住那根小腿骨,后来,他突然松开左脚,咣的一声猛踢了木桶一下.可惜这下又没算计好,因为他脚上穿的恰好就是那只露出两个脚趾头的靴子,于是他就痛得大喊了一声,简直能把人吓得头发都竖起来,随后就见他扑通一下倒在了泥地上,捂着脚趾头满地打滚儿.
这时候,他骂得更凶了,是他这辈子骂得最凶的一次.后来他自己也那么说.他以前听见过那个叫索伯根的老头儿在最得意的时候骂人,他说他刚才这一顿骂赛过他了,可我倒觉得他大概又是在吹牛呢.
晚饭后,爸爸拿起那个酒罐子,说里面的威士忌酒足够他大醉两次,发一回酒疯.这话我都听腻了,他老爱那么说.我估计只一会工夫,他就会醉成烂泥,到那时我就乘机偷走钥匙,要不就锯个窟窿钻出去,反正怎么好办怎么来.他把酒一个劲儿往肚里灌,灌着灌着就倒在毯子上醉成一团了.
但是,我的运气不好,他并没有睡死呢,他还在动个不停,嘴里直哼哼,两条胳膊甩来甩去的,闹腾到大半夜.后来,我实在困得撑不住了,眼皮也睁不开了,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那根蜡烛还一直点着.
我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但是猛地一声尖叫把我给惊醒了.爸爸就在面前,一副发疯的样子,跳来跳去,他叫喊着说有蛇,说有几条蛇爬到了他腿上,说着就尖叫一声猛跳一下,说有条蛇咬到了他的腮帮子,可我根本没看见什么蛇.他绕着屋子转个不停,一边叫着"砸死它!砸死它!啊呀,咬住我的脖子了!"我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的眼睛会有那么可怕.没过多久,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上,接着又在地上直打滚儿,滚得特别快,一边还用两只脚乱踢东西,两手在空中乱打乱抓,说有魔鬼附上了他的身呢.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精疲力竭了,开始安安静静地躺着,嘴里小声地哼唧.后来就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那时,我听见猫头鹰和狼在树林里叫着,外面静得好吓人.我的爸爸躺在屋角,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己坐起来歪着脑袋听了一阵,低声嘟囔了几句:
"踏—踏—踏,是死人走路的声音;踏—踏—踏,他们是来抓我的;我不想去—呀,他们来了!哦,别碰我—别!快放手—真凉;放开我—呀,饶了我吧!"随后,他就趴在地上,拿毯子把自己裹起来,滚到那张旧松木桌底下去了,嘴里还唠唠叨叨地在求饶,接着就哭开了.我能透过毯子听见他的哭声.
后来,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一下子就跳起来,好像疯了似的.他一眼看见了我,就朝我扑过来.他追着我在屋里绕圈,手里拿着把大斩刀,把我叫"死亡天使",还说要杀了我,免得我老缠着他.我求他开恩,告诉他我不是别人,我是他的儿子呢.可他发出一声怪笑,又吼叫又咒骂,还是不停地追我打我.
有一次,我猛一转身,打算从他胳膊底下溜过去,没提防他伸手一抓,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衣服领子,我心想这下自己可完蛋了,我一下子扔掉了衣服,动作快得像闪电,这才死里逃生,拣回了一条命.
没过多久,他已经累得不行了,靠在门上开始瘫了,自己还说先歇一歇再来杀我.他把刀压在身子底下,说要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再来看看我们到底谁更厉害.
很快,他就打起盹来了.我把那个椅子慢慢搬过来,轻手轻脚地爬上去,没有弄出一点声响,把那杆枪取了下来.我捅了捅枪膛,保证里面还装着弹药,接着就把它架在萝卜桶上,瞄准了我的爸爸,我坐在枪后面,等着他再动弹.时间真是过的慢极了,真是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