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9
圣体的。这件事等你好一点时,我们再谈。但是,假如你想进行忏悔的话,现在倒是很好的机会。我是一名牧师,抓住一切机会把迷途羔羊引上正路,这是我的天职
此后长时间无声无息,弗雷斯蒂埃显然在喘息着有气无力地同他说着什么。只是这边没有听到而已
接着便突然传来了神甫与刚才说话时截然不同的声音,就像祭司在祭坛上大声念诵一样
上帝是无比仁慈的。孩子,来背诵忏悔经吧。你也许已把它忘了,还是我来让你。你跟着我念吧:Confiteor Deo om-nipotenti……Beat Mari semper virgini
他不时停下来,以便弗雷斯蒂埃能够跟上。不久,听他说
你现在开始忏悔吧
弗雷斯蒂埃夫人和杜洛瓦敛声静气地听着,心里异常慌乱和激动
弗雷斯蒂埃嗫嚅着说了什么,神甫随即说道
孩子,你是说曾有过不应有的得意之时……那是什么性质的
听到这里,他妻子立即站起身来,向杜洛瓦说道
咱们还是到花园里去呆会儿吧。他的内心隐蔽,不是我们能够听的
他们于是走到门前的一条长凳旁坐下来。头顶上方,一株玫瑰的满枝繁花正竞相怒放,前方不远的地方,则种着一丛石竹花,浓郁的清香不时传来
沉默一会儿后,杜洛瓦问道
在回巴黎之前,你可能要在此耽搁很久吧
弗雷斯蒂埃夫人回答道
那倒不会。事情一结束,我就走
总得要有十来天吧
最多不会超过十天
杜洛瓦又问
这么说,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是的,只有几个远房亲戚。他小时候父母便都死了
一只蝴蝶飞到石竹花采蜜,他们俩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蝴蝶迅速地拍着双翼,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身子在花上停下后,一对翅膀仍在轻轻地扇动。他们俩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坐着
仆人走过来告诉他们,神甫的事已经办完了。他们又一起回到了楼上
同一天前比,弗雷斯蒂埃似乎瘦得更厉害了
神甫握着他的手,说
再见,孩子,我明天还要来
说罢,他径直走了出去
神甫的身影刚在门边消失,气喘吁吁的弗雷斯蒂埃便费力地朝他妻子伸出两只手,时停时续地说
救救我……救救我……亲爱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救救我吧……我什么听你的,去找医生吧……他让我吃什么药都行……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哭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在那深深凹陷的面颊上。干瘪的嘴唇露出了一道道皱褶,像小孩伤心的时候一样
他的双手又落到了床上,缓慢而有规律地做着一种动作,好像要抓起被子上什么东西似的
他妻子也跟着哭起来,只见她慢慢地说道
别胡说,哪就到了这一步?你只是昨天出去玩累了,不过是一种病症,明天就会好转的
弗雷斯蒂埃的急促呼吸,现在比刚刚跑过的狗还要快,连数也数不上来了,并且微弱得让人几乎难以听见
我不想死!……"他仍在不停地说道,"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会怎样呢?我将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永远都看不见了……啊!上帝
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看到什么他人从未看到的面目狰狞之物,由于他的眼内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与此同时,他的两手依然在吃力地做着那可怕的动作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刹那间,从上到下,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随后,他又气息微弱地说道
墓地……我……上帝
之后,他就再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惊恐的神色喘息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时光慢慢流逝,附近修道院的一座大钟忽然响起来:如今已是中午十二点了。杜洛瓦走出房间,去吃点东西。一个小时后,他又回到房内。弗雷斯蒂埃夫人什么也不想吃。病人仍旧躺在那里,纹丝未动。他那双干枯的手,仍在被子上抓来抓去,好像要把被子盖到脸上去
他妻子坐在床脚的一把扶手椅上,杜洛瓦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两人沉默地等待着
医生派来的一名看护早就到了。此人现在已在窗边打起盹来
杜洛瓦正要朦胧睡去,就象忽然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他睁开眼来,恰好看到弗雷斯蒂埃的两眼,像两盏正在熄灭的油灯,慢慢地合上了。只听喉间一阵响动,在嘴角露出血迹,一直流到衬衣上。两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挠动已经停止,呼吸也随之停止了
一见此情,他妻子立即明白了一切。只见她发出一声哀叫,双腿一跪,伏在床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被这情景弄得不知所措的杜洛瓦,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看护已被哭声惊醒,此时走到床边看了后,口中说道:"啊!事情已经完了。"杜洛瓦已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像终于得以解脱似的,长长地叹了一声:"真没想到,他竟走得非常快
随着几把眼泪洒过,起初的惊愕已经消失。大家开始忙着办后事,通知有关方面。杜洛瓦来回奔忙,一直忙到天黑
回到别墅时,他早就饥肠辘辘了。在餐桌上,弗雷斯蒂埃夫人也稍稍有点惊奇。饭一吃完,他们又爬上二楼,开始为死者守灵
床头柜上点了两支蜡烛,烛旁的一个碟子内浸泡着一支金合欢,由于哪儿也找不到所需要的黄树木枝叶
他们俩……一个是青年男子,一个是年轻女人……孤单单地守在已撒手尘寰的弗雷斯蒂埃身旁,长时间一言不发,但是不时抬起头来看着死者,但内心深处却思潮澎湃
昏黄的烛光下,死者身旁的影影绰绰,不禁使杜洛瓦有点惴惴不安。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张因烛光的摇曳不定而显得更加凹陷的脸庞,心里顿时浮想联翩。这就是他的朋友查理。弗雷斯蒂埃。这位朋友昨天还同他说过话哩!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样一下子完了,这是多么地可怕和不可思议的事!无怪乎诺贝尔。德。瓦伦对死是那样地害怕,他那天对他说的话语如今又回到了他的心头。归根结蒂,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每天新出生的人虽然成千上万,而且都有鼻有眼,有头有嘴,有思想,就象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但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却永远也不能复生了
多年来,同所有的人一样,他一直活得蛮好,有吃有笑,既享受过爱情的甘美,也怀抱过美好的希望。可是倏忽之间,他却一下子永远消失。几十年都过来了,不想经过短短几天,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点也不剩!一出娘胎,每个人都会慢慢长大,尝尽人生乐趣,怀抱种种期望,再往后便是死神的来临,永远地告别人生。不论男女,都不可能再回到人间。可是尽管如此,人人依然朝朝暮暮。不切实际地盼望着能长生不老。其实在广袤的天地中,每个人都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天地,转瞬之间便会灰飞烟灭,化为粪土,成为新芽培育的养分。从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芸芸众生,到天外星辰,大千世界,一切从诞生之日起,便注定要死亡,然后便化为别的什么。无论是小小的虫蚁,还是会思想的人,再或是巨大无比的星球,一旦消亡,就永远不会复现
杜洛瓦的心情分外沉重。一想到面对这广袤无边。谁都不能幸免的虚无世界,万事万物的存在是多么地短暂,多么地渺小,他便感到惶惶不安,心头笼罩着深深的恐惧。对于这样一种永无休止地推毁一切的力量,他是无力与之较量的,因此只能听凭摆布。他想,蚊蝇虫蚁的存在不过是几小时或几天,人的生命不过是若干年,如果土地缓慢变化,也不过只有几百年的光景,它们之间究竟有何实质性的不同呢?不过便是能多看到几个晨昏而已,岂有他哉
他把目光从尸体上转移开去
弗雷斯蒂埃夫人脑袋低垂,好像也在想着一些令人心酸的往事。虽然面带愁容,她那满头金发却是那样地俏丽,杜洛瓦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种好像希望即将实现的甜蜜感觉。好在他还正值盛年,何必为不知多少年以后的事自寻烦恼呢
因此他不觉对着这年轻的女人注视起来。对方正陷于深深的沉思中,对此毫无觉察。心旌摇荡的他,随即想道
在世一生,唯一快慰的事情就是爱情。若能把一个自己所喜欢的女人搂于怀内,也就可以说体味到了人生的最大乐趣了
不知这个死鬼交了什么好运,竟与这样一个聪明非凡。美若天仙的女人结成了伴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怎么会屈尊嫁给了这么一个言不出众。一文不名的家伙呢?后来不知又用了什么法子才使他变成了一个在社交界勉强周旋的人物
生活中的种种难解之谜,他感到很纳闷,不禁想起外界有关德。沃德雷克伯爵的传闻。不是有人说,她的婚事是这位伯爵促成的,那么连嫁妆也是他送的吗
以后的路她将怎样走?会钟情于什么样的人?是像德。马莱尔夫人所推测的那样,嫁给一位议员,还是一个前程远大。比死鬼弗雷斯蒂埃不知要强多少倍的美少年?她在这方面是否已有所打算,是否已拿定主意?杜洛瓦恨不得钻到她肚子里去,这一切都很清楚。然而他对此为何如此关心?他想了想,发现他在此问题上的焦虑不安,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模糊想法。这种想法,人们常常对自己也采取自欺欺人的办法而不予承认,只要在深层发掘,方能使之显露出来。 是啊,他何妨一试,去赢得她的芳心?若能把她弄到手,他必定会成为一个非凡之辈,令人望而生畏,定会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况且他怎见得就不会成功?他清楚地感到,她对他十分有意,决不是一般的好感,而是心心相印的爱慕之情,是青年男女间的相互渴求和内心深处的心照不宣。她知道他为人聪颖,行事果断,坚韧不拔,知道他是一个让人信赖的人
在她这次遇到严重困难之时,她不是千里迢迢把他叫来了吗?她为什么叫的是他?他难道不应将这视为一种选择。默认和暗示吗?她在自己行将失去弗雷斯蒂埃的时候想到的是他,不正是由于她此时心中的他,已是她未来的夫婿和伴侣了
于是,杜洛瓦此时是心急火燎地想弄清这一切,想问问她,听听她的想法。弗雷斯蒂埃既已命归黄泉,他已不便单独同她在这幢房子里再呆下去,最迟后天必将离去。最要紧的,是在回巴黎之前,抓紧时间,含蓄而又巧妙地套出其内心想法,以免她回去后有理由拒绝他人的追求,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壁炉上的座钟,仍发着有规律的声响
杜洛瓦低声问了一句
你一定很累了吧
对方说
是的,我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瘁
在这阴森可怖的房内,听到自己的说话声显得特别响亮,他们不由地吃了一惊,立即下意识地向死者的脸上看了看,仿佛死者在听他们的谈话并会作出反应似的,就像几小时以前那样
杜洛瓦又说
唉!这对你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你的日常生活被彻底打乱了,而且搅得你身心不宁
年轻的女人长叹一声,但并没有说话
杜洛瓦接着说
年纪轻轻就碰到这种事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见弗雷斯蒂埃夫人仍然一声不吱,他又说道
不管怎样,你是知道的,我们之间已有约在先。我完全听从你的吩咐,我是属于你的
弗雷斯蒂埃夫人向他伸出一只手,并且向他投来既充满忧伤又饱含柔情。令人销魂蚀骨的一瞥
谢谢,你真好,我实在没什么说的。如果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并有这种胆量,我也同样会对你说:请相信我吧
杜洛瓦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紧紧地握着,显然很想在上面亲一亲。最后,他终于作出决定,把这只皮肤细腻。有点温热而又芳香扑鼻的小手,慢慢地挪到唇边,在上面亲了很久
后来,他感到,朋友间的这种亲昵不宜延续太久,于是识趣地松开了这只纤纤玉手。弗雷斯蒂埃夫人于是把手轻轻放回膝盖上,带着严肃的神情说道
是的,从今而后,我是单身一人了,但我会勇敢地面对人生的
杜洛瓦其实很想告诉她,他是多么地希望能够娶她为妻,但不便启齿。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在她丈夫的遗体旁,同她说这些话。但是虽然这样说话,他觉得仍然可以通过旁敲侧击的办法,以一些语义双关,含蓄而又得体的暗示,让她明白他的心意。这样的话并不难找到
问题是,他们面前这具早已僵硬的尸体,正横亘在他们中间,使他感到很不自在,无法集中精力,巧于表达。何况一个时候以来,他感到,在房内闷浊的空气中,已可闻到一股不正常的气味,即胸腔病灶腐烂变质的臭味。这就是人死之后,守灵亲属常常会闻到的最初恶臭。尸体入殓之后,这种恶臭将很快充满整个棺木
杜洛瓦因而问道
可不可以开一会儿窗?好像房内空气不好
弗雷斯蒂埃夫人回答道
当然可以,其实我也感觉到了
杜洛瓦走过去,打开了窗户。一股夜里的凉气带着一丝馨香,吹了进来,它把床前两支蜡烛的光焰吹得摇曳不定。就跟前天晚上一样,窗外月华如水,使附近各幢别墅的粉墙显得分外洁白,并在波纹不兴的平静海面上形成了粼粼波光。杜洛瓦深深吸了口气,正在为自己一步步地临近幸福之门而感到希望满怀
他调过身,对弗雷斯蒂埃夫人说道
到这儿来吸点新鲜空气,好极了
弗雷斯蒂埃夫人慢慢走过来,向他身边的窗台上靠了一会儿
杜洛瓦随即低声对她说道
我有句话要对你讲,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千万不要由于我在这时候同你讲这种事而生气。我后天就要走了,等你回到巴黎,只怕就太晚了。我想说的是……你是知道的,我是个既无钱财也无地位的穷汉。然而我人穷志不短,并且认为并不怎样愚拙。再说我已经走上一条平坦大道,前程应当不错。同一个已经到达顶峰的人在一起,人们所看到的,也只不过就是眼前那些;而同一刚刚起步的人在一起,未来就难以预料了,也许会非常之好。不管怎样,记得有一天,我在你家里对你说过,我所日夜憧憬的,就是希望能娶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这个想法到现在也没变,今天再对你说一遍。你不必马上表示可否,让我继续说下去。我现在不是在向你求爱,此时此地作这种事,完全是对它的玷辱。我对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如果有你一句话,我就可以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我既可作你亲密无间的朋友,也可成为你朝夕相伴的丈夫,怎样更好,全看你的意愿。总之,我这颗心,我这个人,全属于你。你无需马上答复我,这个问题,我们在这儿就不用再谈了。将来等我们在巴黎重逢后,你再告诉我你所作出的决定。在此以前,咱们一句话也不要再说,你说好吗
他一口气说了下来,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似乎这些话是向着窗外沉沉夜幕说的。弗雷斯蒂埃夫人则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身子动也不动,同他一样,两眼直勾勾地茫然望向窗外洒满月光的苍茫大地
他们就这样肩并肩站在窗前,久久地静寂无语,脑海陷入沉思
天有点凉了,"弗雷斯蒂埃夫人小声说道,接着转过身回到了床前。杜洛瓦也跟着走了过去
走近床边时,他发现弗雷斯蒂埃的尸体的确有味了。他把自己坐的那把扶手椅往外拉了拉,因为这腐烂的气味,他再也受不了
不管怎样,明天该入殓了,"他说
是的,这是自然的。八点钟木匠来了
可怜的弗雷斯蒂埃!"杜洛瓦说道
年轻的女人也带着深深的悲伤,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俩已不怎么看他。尽管他们也会死的,但不久之前,他们对他的死还是那样地感到愤懑和不悦。现在,对此他们已渐渐习惯了,已从思想上开始接受了
他们没有再说话,继续瞪着大眼,郑重其事地为死者守灵。然而到午夜时分,杜洛瓦终于抵挡不过睡魔的缠绕,先朦胧睡去了。等他醒来时,他发现弗雷斯蒂埃夫人也睡着了。他换了个较舒服的姿势,又合上了眼,嘴里喃喃地说
他妈的,不论怎样,躺在被窝里还是舒服得多
虽然在门外发出一声响动,把他从梦中惊醒。看护走了进来。天已大亮。就在对面扶手椅上沉沉睡去的弗雷斯蒂埃夫人看来也同他一样,已被惊醒。她尽管在椅子上呆了一夜,面色有点苍白,但仍旧是那样妩媚。美丽。娇艳
杜洛瓦看了看尸体,他不觉一惊,叫道
看呵!他的胡子
尸体虽已开始腐烂,胡碴却依然在长,且一天的时间内,同活人的脸上几天内长出的一样多。人虽已死,生命仿佛仍旧存在,简直像是就要复活似的。这非同寻常。令人魂飞魄散的可怖景象,实在叫人无法理解。他们惊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随后去歇了一会儿,直到中午十一点才回来忙着将查理入棺。事毕,他们顿时感到一身轻松,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待他们忙完死者的后世,他们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生活中,面对面地坐在餐桌旁,很想谈一些令人释怀,甚至开心的事情
房内窗户大开,和煦的春风不时送来门前盛开的石竹花令人熏然欲醉的芳香
弗雷斯蒂埃夫人提议去花园走走。于是两人到了花园,围着一块小草坪慢慢地走着。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枞树和桉树散发的香味,那气味吸入丹田,使人如痴如醉
忽然间,弗雷斯蒂埃夫人首先开口,声音低沉,神情严肃,且同杜洛瓦昨夜在房内同她说话时一样,目光没有注视对着对方
请听我说,亲爱的朋友。你昨晚话我听了,我想了……很久很久。我不想让你在没有听到我一句回话时便离开这里。不过我还不能告诉你是行还是不行。我们还是再等一等,看一看吧,这样双方可有更好的了解。你也应该把事情想得周全些,不要凭一时冲动。尚未入土安葬的查理,我之所以在这时候同你谈这个,是由于既然你已向我提出来了,便有必要让你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否则假如你性情已定型……对我不能理解,同我不能相处,你对我说的那个想法,还不如早日打消为好
你要知道,婚姻对我而言从来不是什么束缚,而是一种组合。我希望自由自在,希望在行动。交往和出入方面都始终享有绝对的自由。要是对方对我的行为加以监视,产生嫉妒或说三道四,我是受不了的。当然,对于我所嫁给的男人,他的名声我也决不会玷污,绝对不会使他名誉扫地,落人耻笑。因此我的这位夫君,必须要对我平等相待,把我当作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而不能把我视为低他一等,对他唯命是从。百依百顺的妻子。我知道,我的这一想法,与众人很是不同。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这就是我所要对你说的
最后再说一句:你无需马上回答,现在回答只会是匆忙的思索,不会有什么用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这一切,过些日子再谈,也许会更好
现在你去转转吧,我还要回去守灵。晚上见
他拿着她的手吻了很久,然后一声未吱,就走了开去
他们到晚饭时分才重新走到一起。但因为两人都已疲乏不堪,饭一吃完便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第二天,查理。弗雷斯蒂埃被草草在以戛纳的一处公墓安葬。乔治。杜洛瓦决定乘中午一点半经过戛纳的快车回到巴黎
弗雷斯蒂埃夫人把他送到车站。车未来之前,两人在月台上悠闲地走了走,说了些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
列车最后来到,只有五节车厢,显得非常短,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快车
杜洛瓦选好座位后又走下车来,同她闲聊了两句,心中为自己就要离她而去蓦然升起一缕愁绪和哀伤,十分地难舍难分,好像此去以后,他们再也不能相见了
列车就要开了,请去马赛。里昂和巴黎的旅客马上上车!"列车员喊了起来。杜洛瓦因此上了车,随后又伏在车窗上同她说了几句。随着一声汽笛长鸣,列车终于慢慢启动
杜洛瓦探身车外,见弗雷斯蒂埃夫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月台上目送他远去。她的身形眼看就要消失了,说时迟那时快,他马上以双手沾唇,向她投了个飞吻
作为回报,她也来了同样的动作,但并没有完全放开,仍有点犹豫不决,只是将手稍稍动了一下
《漂 亮 朋 友(下)》
〔法〕莫泊桑 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