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9
"Non Capisco“的车夫要舒服得多。所以邓格拉司继续睡觉。心想他到换马站的时候一定会醒来的。
马车停了。邓格拉司以为他们已到达那切盼了很久的地点。他张开眼睛向窗外望出去,满心以为他已到了一个市镇或至少到了一个村庄里,但他只看见一座象废墟似的东西,有三四个人象鬼影似的在那儿走来走去。邓格拉司等了一会儿,心想车夫既已赶完他那一段路,一定会来向他要钱,他就可以借那个机会向新车夫问话。但马已经解辔了,另外几匹马换了上去,可是却始终没有人来向这位旅客要钱。邓格拉司在惊奇之下推开车门;但一只强有力的手把他推回来,车子便滚动了。男爵完全醒了。"喂!“他对车夫说,"喂,miocaro ①!“这两个意大利字男爵也是在听他的女儿和卡凡尔康德对唱时学来的;但mio caro并没有带来答复。邓格拉司于是打开车窗。"喂,我的朋友,“他伸头到窗外说,"我们是到哪儿去呀?“"Dentro la testa!“ ②一个庄严而专横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威胁的姿势回答。
邓格拉司心想,Dentrola testa的意思一定是"头缩进去!“由这一点可以看出他的意大利语已有了神速的进步。他服从了,但心里却不免有些不安,而且那种不安与时俱增。他的脑子不再象开始旅行时那样无忧无虑、沉沉欲睡了,他的脑子里现在已充满了种种使一个旅客--尤其是处于他这种境况的旅客--清醒的念头。他的眼睛最初获得了强烈的情绪所给予的敏锐的视觉,但后来便由于紧张过份而又糊涂了。在我们未曾惊慌的时候,我们对外界的一切看得很正确,当我们惊慌的时候,外界的一切在我们眼中都有了双重意义,而当我们已经吓慌了的时候,我们除了麻烦以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邓格拉司看见一个披着披风的人骑着马在车子的右边疾驶。"一个宪兵!“他喊道。"难道法国当局已把我的情形发急报给教皇了吗?“他决定要打破这疑团。"你们带我到哪儿去?“他问道。
"Dentro la testa,“以前那个声音还是用气势汹汹的口吻回答。
②罗马水道是罗马著名的古代建筑,最早的筑于公元前三世纪,一般都是用巨石和砖砌成的引水渠道。
①意大利语:亲爱的。
②意大利语:"头缩进去!“邓格拉司转向左边,那边也有一个人骑着马在疾驶。"一定是的了!“邓格拉司说,额头上直冒出汗来,"我是被捕了。“于是他便往背垫上一倒,但这一次可不是睡觉而是动脑筋了。不久,月亮升起来了。于是他看见了那庞大的水道,就是他以前看见过的那些花岗石的鬼怪;只是以前它们在他的右手边,而现在则已在他的左手边。他知道他们已兜了一个圈子,正在把他带回到罗马去。"噢,倒霉!“他喊道,"他们一定已弄到了我的引渡权。“马车继续以可怕的速率奔驰。这样过去了可怕的一小时,他们所经过的每一个地点都指出他们是在走回头路。终于,他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庞然大物,看来马车一定会撞在那个东西上;但车子一转弯,那个东西便已落在后面了,那原来是环绕在罗马四周的城垒之一。
"噢,噢!“邓格拉司喊道,"我们不是回罗马,那末,并不是法院派人来追赶!我仁慈的天!“另外一个念头浮上他的脑海,"但假如他们竟是 --“他的头发竖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些在巴黎很少有人相信的关于罗马强盗的有趣的故事。他想起了阿尔培?马瑟夫在与欧琴妮小姐的婚约未破裂前所讲的那一番冒险。"他们或许是强盗!“他自言自语地说。正当那时,车子滚上了一种比碎石路更硬的路面。邓格拉司大胆向路的两边望了一眼,看见两边都是一式的纪念碑,他的头脑里现在想起了马瑟夫那场冒险的种种细节,他确信自己已踏上了阿匹爱氏路左边,在一块象山谷似的地方,他看见有一个圆形凹陷的建筑物。那是卡拉卡勒竞技场。车子右边那个骑马的人发了一声口令,马车便停住了。同时,左边的车门打开了。"Scendi!“ ①一个命*令式的声音喊道。邓格拉司本能地下车,他虽然不会说意大利语,他却已经懂得这个字。他七分死三分活地向四周看了一下。除了车夫以外,还有四个人围绕着他。
"Di quà“②其中有一个人一面说,一面走下一条离开阿匹爱氏路的岔道。邓格拉司跟着(,)他的向导走,并不反抗,也无须回头去看另外那三个人是否跟在他的后面。可是,他似乎觉得他们每隔相当的距离站着一个人,象哨兵似的。这样走了十分钟,在这期间,邓格拉司不曾和他的向导交换一句话,最后,他发现自己已介于一座小丘和一丛长得很高的杂草之间;三个人默默地站成一个三角形,而他是那个三角形的中心。他想说话但他的舌头不肯动。
"Avanti!“ ③是那个严厉和专横的声音说。这一次,邓格拉司懂得这个字,也从行动上懂得那个字的意思,因为他后面的那个人非常粗鲁,把他一推,以致他撞到向导的身上。这位向导就是我们的朋友庇庇诺,他窜进杂草丛中,穿过一条只有蝎蜥或黄鼠狼才认为是一条大道的小径。庇庇诺在一块小树掩遮下的岩石前面站停下来,那块岩石半开半掩,适可容一个人钻进去,那个小伙子一转身便象童话里的妖精似地不见了。邓格拉司后面的那个人吩咐他也照样做。现在已毫无怀疑的余地了,这个破产的人已落入罗马强盗手里。邓格拉司象是一个介于两种危险状况之间的人,恐惧使他有了勇气,他的肚子虽然大--他的大肚子本来当然不预备来钻罗马近郊的石罅的--但他却也象庇庇诺那样钻了进去。他闭拢眼睛用他的脚触摸地面。当他触到地①意大利语:"下来!“②意大利语:"跟着来。“③意大利语:"向前走。“面的时候,他张开眼来。里面的路很宽,但却很黑。庇庇诺划火点燃一支火把,他现在已到了自己的地方,不再怕被人认识了。另外那两个人也跟着邓格拉司下来,充当他的后卫。邓格拉司一停步,他们就推他向前走。他们顺着一条平缓的下坡路走到一处阴森可怖的十字路口。墙上挖着一隔隔装棺材的墓穴,衬托着白石的墙头,就象是骷髅上黑洞洞的大眼睛一样。
一个哨兵把他的步枪拍的一声转到左手。"谁?“他喊道。"自己人,自己人!“庇庇诺说,"队长在哪儿?“"在那边!“哨兵用手向肩后面一指;那儿象是岩石挖出来的一个大厅,那儿的灯光透过拱形的大门廊照入隧道。"好买卖,队长,好买卖!“庇庇诺用意大利语说,他抓住邓格拉可的衣领,拖他向门洞走,拖他穿过门洞进入大厅,看来那就是队长居住的地方。
"就是这个人吗?“队长问道,他正在出神地读普罗塔克的《亚历山大传》。"是他,队长,就是他。“"好极了,让我看看他。“一听到这一声很不客气的命令,庇庇诺便举起他的火把直逼到邓格拉司的脸上,邓格拉司急忙退缩,以免烧焦眼睫毛。他那焦急的脸上满布着苍白惊恐之色。"这个人疲倦了,“队长说,"领他上床去睡吧。“"噢,“邓格拉司暗暗地说,"那张床大概是墙壁空洞里的一具棺材,而我所享受的睡眠,大概就是那在黑影里闪闪发光的匕首所造成的死。“这位阿尔培?马瑟夫发现他在读《凯撒历史回忆录》和邓格拉司发现他在研究《亚历山大传》的首领的话,惊醒了他的同伴,他们从大厅四角用枯叶或狼皮铺成的床上仰起身来。那位银行家发出一声呻吟,跟着他的向导走,他既未恳求也未哀叫。他已不再有精力、意志或感觉;不论他们领他到什么地方去,他就会跟着走。他终于发觉自己已到了一座楼梯脚下,他机械地提起他的脚,向上走了五六步。于是他的面前打开了一扇矮门,他低下头,以免撞伤额角,走进一个岩石里挖出来的小房间。这间地窖虽然未加粉饰,但却很清洁,虽然深埋在地下,但却很干燥。地窖的一个角落有一张干草做的床,上面铺着羊皮。邓格拉司一看见那张床,脸上顿时发光,以为那是一种安全的象征。"噢,赞美上帝!“他说,"这是一张真的床!“"Ecco!“ ①那向导说,他把邓格拉司往地窖里一推,随手把门关上。
门闩格拉一响,邓格拉司已变成一个俘虏了。而且,即使没有门闩,他也不可能从这警卫森严的圣?西伯斯坦陵墓里逃出去。至于这群强盗的首领,我们的读者一定已认出是那鼎鼎大名的罗杰?范巴。邓格拉司也已认出他;当阿尔培?马瑟夫在巴黎讲到这个强盗的时候,邓格拉司不相信他的存在,但现在,他不但认出他,而且也认出了这个曾关过阿尔培的地窖,这个地方大概是特地留给外客用的。这些记忆给邓格拉司带来了几分欢喜,使他的心境平静了一些。那些强盗既然并未立刻结果他的性命,他相信他们根本不会杀害他。他们捉他来的目的是为了要钱,而既然他身边只带着几块金路易,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放他出去,他记得马瑟夫的赎款好象是四千艾居。而因为他自认他比马瑟夫重要得多,他把自己的赎款定为八千艾居。八千艾居相当①意大利语:"到了!“于四万八千里弗;而他现在却有五百另五万法郎在身边。凭着这笔款子,他一定可以使自己恢复自由。他从来不曾听说过绑票的赎款有高至五百另五万法郎的,所以,他相信自己不必破费很多钱就可以脱离这个地方。他躺到他的床上,在翻了两三次身以后,便象罗杰?范巴所读的那本书中的主角那样宁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