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是伤，不少已经结痂，但是有些还在沁着暗红的血，杂草泥土沾了他一身，使他犹如就是从坟墓堆里爬起来的僵尸。

他拂拂袖子示意叔高起身，待叔高听命起身站在他身旁后，他脸上一夕骤起的纹路就扭扭曲曲挤在了一块，满声感慨了起来，“他们人中就属你武功最高，当日要不是一起下崖寻人的王季告知我他发现我们人的所有尸体少了一具，我也不会重燃希望，而我也因此笃定那个人应该就是你，你的一线生机让万念俱焚的我醒悟了过来。我当日毒药都在眼前了，但是听了王季的话之后才觉得下去陪烨儿还不是时候，于是我告老还乡，远离京都，只是为了等一个水落石出。”

听着这百般苦痛的声音，叔高再次扑通跪了下地，连连磕头请罪，“主公你就罚我吧，我没能保护好少爷，实在罪该万死啊。”

一只枯枝廋干的手挡了过来，阻止了叔高的磕头请罪，见叔高的额头都磕破了，男人这下才愤怒斥道，“胡闹胡闹，你是看着烨儿长大的，他的死是你也不比我好受，最重要的还是揪出凶手并将其碎尸万段以告烨儿在天之灵。”

“不不。我虽然当时负伤躲进了山崖密洞里才躲过一劫，但是我并无亲眼看到少爷被……主公这里面也许有蹊跷。”叔高依然跪地不起，但是他说话间脸上已经染上了哀思与恨。

常深扶额退回了椅子上，一想起自己小儿惨死的事情他仍然是伤心欲绝。

“主公你没事吧……”叔高一着急也就跪着蹭到了常深面前去看看常深的状况。

闭目紧紧抿了数次眼皮子后，常深才平复下来，举起手摆了摆，“我无碍。你起身吧，毕竟你身上有伤。总之你就在这里留下，等你养好伤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可是少爷的事……”叔高放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紧，满腔恨意都快将他的理智腐蚀了。他浑身被埋伏的人砍成重伤，数日躲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吃着草根咬着草药度日，好不容易熬到爬上崖回到主公身边，这一切支撑他的信念就是——报仇！

常深打断了他的话，“剩下的部下都分散在京都搜罗消息，现在就只能静待，幕后凶手是谁一时还不能断定，但是以后……不，我相信老天爷会开眼还我个真相的。不论是轩辕念尘想对我们常家赶尽杀绝，还是其他姓轩辕的痛下杀手，我与轩辕一族从此是势不两立，一定会教他们生不如死才能告慰无辜的烨儿。”

“……是属下冲动了。”听了常深的劝言，叔高这才咬牙压下沉沉的忿愤，抱拳拜了一鞠。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终有一天凶手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而现在要承如主公所言的要冷静下来。

“起来吧，好好养伤。伤好之后，我还有事情分配给你……”说到着，常深忍不住手重重拍在了桌面，“真不知轩辕念尘还想耍什么鬼把戏，之前分明执意不肯娶萍儿的，如今倒好竟然开口主动纳萍儿为妃。”

叔高闻言全身一震，紧握的拳头也随之无力地一松，“主公这……”

常深扼腕怒叹着，“萍儿那傻丫头怎么就不肯听我劝，要不是她对轩辕念尘执迷不悟，我也不会默许姐姐让她进宫求先皇撮合的事，可事到如今她弟弟都遭遇惨祸了，她还不顾一切地想留在皇宫那种罪恶之地。哎，不孝女啊不孝女！”

“主公莫生气，叔高一定会潜入皇宫护好小姐的。”叔高低垂着脸，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声音里能听出的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痛楚。

常深摸摸自己的云鬓，思绪仿若隔世远，“你长萍儿和烨儿几岁，青梅竹马难免感情深，我以前不允，但是往后还是得看你们自己，我老了也不想管太多事了。”

常深的话让叔高心里一阵戳痛，却依旧低垂着头静默不言着。

但是常深哪里不清楚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叔高对萍儿可谓是情深意重，只是叔高自己碍于身份而迟迟不敢表明心意，才会痛失萍儿。本来是想着儿女情长之事，自己这个老头子管不得，无奈命运弄人，偏偏教年幼无知的萍儿迷上了不该爱的人，只怕误终身是挽回不了的事了……只有，只有等自己去了黄泉再跟孩子她娘赎罪吧。

“罢了罢了，你养好伤之后就回京都吧，回去之后自有人安排你入宫。”常深在一夕之间不知老了多少，站起身时还不得不伸手颤颤巍巍地撑着桌面起身。

叔高忙闷闷应了一句，“是。”然后就目送着转身走向床铺的常深，他偷偷将手暗按在了自己胸膛上，按住了那条藏在破烂衣服下又开裂的长长口子，按着最疼的地方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