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不愿面对,也不得不承认,青遥明明察觉被利用之后,仍旧全心全意对待,让他动容,以致心防松懈。
此时,她危在旦夕,人死将如灯灭。那刚刚萌芽的旖旎幻想竟要破灭,他心中的孤独前所未有的旺盛。
胸中仿佛有什么轻轻碎了。
房中人走空之后,褚远之突然揪住他胸前衣襟,恶狠狠地盯着他,怒气昭然,“裴将军,我敬你是英雄,但你凭什么把青遥带出去?既然带出去,为什么你活着回来了而她却躺在那里!我听说你与她结拜,起誓患难与共,那么,你告诉我,这就是她的好大哥么,你也不怕漫天神佛将罪!”
褚远之低低冷笑,目中闪烁着哀意,“而那群大夫……什么会好的,若是能好,何不说清病情,说清何时会好,反而说她是有福气的人,这不就是说听天由命吗?可笑,她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结果却唯独治不好自己的伤……”
那双清澈睿智的眼眸在脑海浮现,神情生动,或颦或笑,令人心生柔软。
她坚定如石,坚韧如草,每每遇到难题,总能出其不意,想出让人惊叹的计谋,她的谋略就连天下男儿都自叹弗如。
她痴情不悔,矢志不渝。那种感情感动天地,令人动容。
蓦然回首,褚远之不由失神,目光落在床上静躺的青遥,愣住说不出话。
裴元庆见此,眉间隐忍,明白他心中之痛,对他说的难听的话并不在意,缓缓推开他无礼的手,道,“此事是我不好,等青遥伤好,我会向你们赔罪。”
“赔罪有什么用!”褚远之怒极反笑,一拳猛的落到裴元庆脸上,言辞透着狠意,“你最好祈祷她没事。若有意外,我会让你、整个南平军一同陪葬!”
裴元庆脸被打的偏向一边,嘴角流下殷红的血,他低头看着袖上的红迹,眉头紧锁,道,“眼下我们应该商量如何解救青遥,南平医术精湛的大夫今夜都来过了,不如……”
“不用你假好心!”
褚远之寒声喝断,眼中血色隐隐,带着一抹狠厉,讥讽道,“你以为我不知,你跟青遥结拜是为了什么?你巴不得她死!呵,不是,你还要利用她为你南平军保命,你舍不得这颗棋子!”
此时,裴元庆鹰眸之中火花顿现,狂暴的怒气几乎冲昏他的理智,但是他忍住了,拳头青筋跳动,平静之中藏着怒火,言语很不客气,冷冷道,“我跟她之间的事你无权过问。”
“你知道吗,她为你解决粮草大计,为你铺平康庄大道,为你保命结拜,就算临走,她还念着你,废寝忘食不分昼夜为你谋划练兵之计。她自来到这里,步步为你思虑步步为你筹谋,可她都得到了什么,褚某不才,敢问将军可曾用过一分真心?”
褚远之咄咄逼人,字字句句,锥心泣血!
裴元庆顿时心神巨震,如五雷轰顶,狠狠盯着褚远之,怒不可遏,
“我说了,与你无关!”
“青遥事便是我事!”
“你找死!”
“那便手下见真章!”
裴元庆忍无可忍,一掌拍碎桌子,目露凶光,杀性霎时间涌上心头,暴虐之势令人胆战心惊,
“欺人太甚!”
褚远之观他气势汹汹,俨然激发了凶性,不过他也并非吃素,只见他冷冷一笑,言辞犀利,拳头更不饶人,“总好过你假仁假意!”
裴元庆“轰——”的一声倒飞出去,砸得桌椅四分五裂,碎屑四溅,只见一个鲤鱼打挺,再看只有一串残影,人已到了褚远之面前,身如鬼魅,速度之快令人发指。
一记重拳轰飞褚远之,只听落地闷响,烛光无风自动!
裴元庆面容如冰,眼眸赤红,如同妖魔,残忍一笑,道,“你又好到哪里?说我假仁假意,难道你不也是心怀不轨?”
褚远之一拍地面,飘然落在裴元庆对面,身法飘逸,可脸上一块儿青紫却掩不住狼狈之意,听到裴元庆语中的意味深长,不由一愣,如遭雷击,竟说不出话来。
裴元庆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毫无怜悯之意,心中反而生出一丝怒火,一字一句如锋利的剑刃狠狠刺过去,
“据我所知,齐国阑珊公子褚远之是陆寐安的手下,当初奉命接近青遥本就图谋不轨,开始是为了制衡齐皎,后来是利用青遥的惊世谋略,这一切都是陆寐安的命令。
你本想把青遥骗到楚国,但阴差阳错之下却被追杀。进入楚国,你先利用青遥到洛王那里谋取军资财物,还好洛王
那里金昭月偏袒,一路暗中护送你们安全来去。
后你又利用青遥接近大楚护国圣女夷陵,不惜引来齐皎助力,图谋的便是圣女背后的势力,不料事情有变,最后你干脆杀了圣女。
再有你以不忍看青遥麻木度日,设计将她带到南平,表面帮她,其实图的却是我南平十万大军!
可笑可笑!
阑珊公子真是好计谋!
你与陆寐安筹谋良多,手段当真高明。明知她心念陆寐安,却让她眼睁睁看着那人金屋藏娇,还迎娶新妇!你们真是好!好得很!青遥若知道你们比吃人不骨头的野兽还残忍,不知作何感想?
如此,褚远之,你还敢说不是目的不纯?”
褚远之脸色惨白,踉跄的后退。
裴元庆却没打算放过他,言辞骤冷,道,“敢问褚公子,你亲手将青遥置入万劫不复,你对她又可曾用过一分真心?”
对面的人身影摇晃,脸色煞白,让人觉得随时会倒下。
裴元庆目中噬血,怒意再无法压制,一步一步紧逼过去,“如若你对她是全心全意,那真是太过恐怖,正是你这'全心全意'让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若这样的'全心全意',求你离她远一点,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若言语能杀人,褚远之不知死了多少次。他全身颤抖,好像被吐着毒液的毒蛇缠绕,渐渐的呼吸急促,冷汗直流,好像遇到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若你不提,我并不想说,你便一直'全心全意'下去又如何?可你不该道貌岸然,反来讽我,我至少没有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时时暗算于她,我至少给了她精兵护卫铁卫军,并且你可以回去告诉陆寐安,若他敢负青遥,南平十万大军就算战到最后一人,也不会停止报复。”
“什么!”
褚远之猛的抬头,惨白的脸不可置信。
裴元庆冷笑,“你没听错,我南平大军从此凭青遥调遣,便是她投靠了楚皇,我亦将尽全力辅佐!”
“我裴元庆血性男儿,一诺千金!”
青遥在,南平军在!
月光如水,夜色微凉。
青遥命在旦夕却不知道这一夜她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那十万将士,也不知今夜他们的将军一念之间改变了他们命运的轨迹。
冲冠一怒为红颜,十万大军凭卿遣!
这世间便唯有裴元庆这样气拔山河的英雄,才让世间男儿为之动容……
命运的天盘悄然转动,世事无常。
裴元庆放下手中的练兵策,这厚厚一沓,字迹清秀隽逸,不知她熬了多少个夜晚才完成,无论内容还是字迹,令人惊叹之余,处处透露出执笔之人的用心。
穿过几处走廊,他静静地走到青遥床前,凝视片刻,一向冰冷的眉眼染上几分焦灼。
她的体质十分诡异,尽管大夫说她不能活,可她已经坚持三天,脉相虽弱却比最初受伤之际一点点增强,这本是好事,只是她一直昏迷,无法进食,照这样的速度恢复,她还没醒身体就先崩溃了。
这几日褚远之都避着他,似乎被他说到痛处,每每见到总是闪躲,背影甚是落魄。
裴元庆坐在床边摸摸青遥的秀发,褚远之说的没错,她是最好的大夫,可悲的是,她却救不了自己。
想到这里……
裴元庆眼光一亮,青遥既然擅医,那么她一定有许多良药……
他刚冲出门外,褚远之面带激动之色,冲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大夫,“我找到青遥的药……”
他们想到一块儿了,现在,只要几个大夫查看一下药效服用即可。
“这药……”
“这药世间难有啊!”
“奇药!奇药!”
“老夫不枉此生了!”
“……”
一阵惊叹,裴元庆二人神色一喜,连忙问大夫,“可有能救青遥之药?”
老大夫被他大力抓得手疼,抖着胡子道,“有有有!将军不要激动!”
世间奇药都在此了,便是跟阎王抢人也不是办不到。
青遥睡了整整七天,醒来的时候裴元庆二人一个趴在床前,一个趴在桌上,睡容疲惫,显然好几日没睡好了。
青遥先检查了自己的伤,片刻便了然,身上伤口愈合程度比预料的慢,若是她治会好很多。推了推裴元庆,唤了一声,“大哥。”
裴元庆沙场磨砺一贯睡得浅,被她一碰,立刻醒了,再次看到青遥清澈的眼眸,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