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裴元庆本来的性子,他可能直接去抢去夺去杀人,哪里管别人怎么看,在他眼里,除非危及性命,其他名利功德全是浮云。
只是商人们难道都是任人宰割的吗?很显然不是,当政者虽然一向重农,但是商贸也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如果商人反对,甚至支持别的势力,那对裴元庆来说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不能直接用武力强迫,只能设法让那些富商自身意识到不能在这乱世中独保其身,让他们自己主动去帮助别人。
想到这里,青遥看着一脸喜色的萧晗,毫不客气的打击道,“不必太高兴了。这个方法也只能解燃眉之急,第一你们没屯田治农的好人才,否则你们自己早就解决问题了。第二,商会供应不是长久之计,它对于庞大的军队支出只是杯水车薪,这次是因为抢劫才勉强凑够钱粮,你们不可能一路抢下去。第三,你们要知道,楚国并不是只有你们一方势力,有的人他见不得你们好,随着你们变强,阻挠你们的人会越来越多。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太乐观。”
裴元庆跟萧晗听了青遥的分析顿时冷了脸色,面色沉重不少。
头脑冷静下来,发现事实确实如青遥所说,他们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青遥面色严肃,让他们想了想,才缓缓说道,“所以我建议你们用第二套。”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几乎能肯定,裴元庆这样不在乎功德骂名,也不在乎权势荣华,是少有的具有正义侠气真正心忧天下的人。
他举起义旗带领铁骑踏遍楚国大地,为的大约只是渴望百姓安乐的心。
裴元庆和萧晗相视并不说话,青遥看出他的犹豫,换一种说法委婉的问道,“将军,我问你一句话,请你如实回答,这个答案很重要。”
裴元庆皱着眉头,神色冷漠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淡淡的回应令人捉摸不透,“你问。”
“敢问将军,你想要的是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还是楚国万民逃脱战乱流离之苦?”
裴元庆猛的抬头,眼眸顿时如鹰,锐利射向她,声音沉重的好像一座大山压过来,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何出此言?”
青遥被他的目光骇得心神一震,后背透出冷汗,握紧拳头缓了片刻,才继续,“将军的犹豫我看得清楚,却不能理解。在我看来决断并非难事,未来之事不可预知先不提。眼下,若将军想要九五至尊的位置,那你就要广招贤良趁早培置各方面的势力,无论农、商、官,都要顾全。若将军只念及楚国百姓,那将来谁为君都不重要,将军只需确定这人是否为明君即可。所以将军到底在纠结什么?”
裴元庆一向云淡风轻的脸略微动容,目光像火炬一样直直盯着青遥,天下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大逆不道之话的人,恐怕只有她一个了!
萧晗此时看青遥的目光已经现出敬佩,好像在看一个世人敬仰的奇女子!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样奇特的女子!功名利禄,皇权富贵都不放在眼里,在她面前世人狂热追求的东西好像尘土,卑贱得不值一提。
裴元庆没有说话,萧晗却忍不住了,他想试探她又想激怒她,言语像一柄刀狠狠的刺过去,“莫姑娘一席话淡泊名利看透红尘实在令人佩服,不过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姑娘也想得到的吗?”
青遥听了他的话,心中一痛,想起那个如清竹美玉的俊雅男子,一时浮现他温润如玉,一时浮现他腹黑筹谋,到最后想的最多的,却是他的冷酷无情。
书房的窗没有关,有冷清的风幽幽吹来。
就在裴元庆和萧晗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青遥才缓缓开口,声音轻不可闻,带着不可名状的迷惘和惆怅,“我本来想要的只是一颗心,却永远都得不到了。所以现在,这世间确实没有什么是我想要的了。”
青遥说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她没有尴尬的掩饰,目光坦荡荡的看着裴元庆二人,偏头笑笑,“所以说,我真的比一般人看得开。许多事情过程虽然曲折,但真相也就那样,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有些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行了。”
裴元庆定定的看着她,感觉到她通透之下,其实掩藏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这让他心中微涩。
不由自主的就想安慰她,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神情十分僵硬,“我、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原本家境贫寒,只想过安宁的生活,但有一天家长被践踏,失去亲人,我想报仇,走进大城镇,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就、就去参军,然后就变成将军……”
萧晗眼光奇异的看着裴元庆
,冷冰冰的男人忽然变得别扭起来,还真是不习惯,不过作为南平大军赫赫有名的军师,这时候他还是有点眼色的。
在两人发呆的片刻,萧晗嘴角噙着隐秘的笑,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莫姑娘明显受了情伤,此时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时机啊,将军那块木头疙瘩要好好把握才是!
萧大军师踏着月光回家抱媳妇儿的时候,还不忘在心中为自家将军祈祷。
而书房里,青遥本来心情低落,可是看到这个冷漠男人笨拙的安慰她,心中好像洒进了阳光,突然变得温暖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呐,我们俩同病相怜。”
耳边娇声软语眼前笑颜如花,裴元庆顿时觉得眼前春暖花开万花齐放,眼睛亮了亮,最后僵着身体,居然严肃的拍了拍青遥肩膀,抿紧嘴巴,蹦出一句,“你,很好!”
青遥听得不知所谓,不过也明白他是好心安慰,心里更加暖意融融。看着裴元庆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依赖,心中一动,话就脱口而出,“不如我们义结金兰结拜为兄妹如何?”
裴元庆听了一滞,良久,眼眸动了动,望着青遥纯稚的目光,重重的点头,只说了一个字,一字千钧,“好。”
青遥本来后悔自己冲动暗下去的眼睛,立刻重新焕发光彩,高兴的几乎跳起来,“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对着明月起誓,大哥,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裴元庆低头看着青遥拉着他的手,低头那一刹那,脸色煞白,似哭非哭,难看极了。
天地为证,星月为媒。
结义兄妹从今以后便相互扶持不离不弃了。
这晚裴元庆跟青遥喝酒到半夜,交换心事,无所不谈。
夜深时分,裴元庆和青遥已经醉了,脚下躺着几个坛子,空气里弥漫浓浓的酒气。
这时黑影一闪,书房内多了一个人,白衣胜雪,墨发玉颜,腰间挂着一枚玉箫小坠,神情淡定,举止雅致,对裴元庆行了一礼,“裴将军,人我带走了。”
说完弯下腰抱起青遥飞身闪出书房。
趴在桌上的裴元庆睁开眼睛,看着白衣公子消失的方向,愣了片刻,拿起酒坛仰头便灌。
夜色依旧安静。
褚远之却坐不住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听着隔壁的动静,可一直没听到那人回来。
虽然冷战,一直希望青遥能够主动认错,他便可不计前嫌原谅她一回,但是三月之期将至,青遥半分服软的势头都没有,他的耐心已经耗尽,有好几次在门口“偶遇”,他都想上前跟她说话,可青遥就好像没看到他,擦身而过。
令他十分憋屈。
正在想着,隔壁有了响动。
他正要起身查看,门突然被踢开!
褚远之大惊!
还未拔剑,一道剑气擦脸而过,饶是他躲得快,脸上还被剑气伤了一道口子。
褚远之摸摸脸上的伤,伤口虽长却不深,没毒。
这时他已看清来者是谁,不由得沉下脸色,寒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月光如水,门口那人白衣胜雪,容颜如玉,分明是温雅如玉的公子,却面色冰冷,让人如坠冰窖。
他不说话,褚远之想到什么,眼色大变,“青遥怎么了?”
白衣公子目光如冰,“她与裴元庆今晚结拜。”
“什么!”褚远之大为震动,他不知道才两个多月裴元庆对她竟然已经这么重要了!
“我不希望有下次。”白衣公子说完闪身消失在黑暗里。
这么说,青遥是将性命跟裴元庆绑在一起了?
那人走后,褚远之稍微一想后果,脸上顿时血色尽失,手指颤抖的扶着桌子摸索着坐到凳子上,一连倒了好几杯冷茶喝下去才冷静下来。
青遥呢?她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褚远之连忙闪身到了隔壁,听着里面均匀有致的呼吸声,定了定神,推门进去。
他没有放低脚步,因为他觉得需要跟青遥谈谈了。
但是青遥却没醒。
褚远之走近,撩开纱帐,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酒香。
她喝酒了?
习武之人夜晚能视,褚远之看到青遥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恬淡的笑,不由微怒,跟裴元庆结拜,跟他喝酒,她一个女子难道不怕出了什么意外?
两个多月不理他,却和裴元庆打得火热。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心间翻涌的竟然是无边的醋火,这把大火旺盛的翻滚,瞬间烧毁了他的理智。
褚远之红着眼睛,忽然一俯身,弯腰把青遥抱起来回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