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什么事情大家这么高兴?看把你乐的!说出来我也一块乐乐!”一阵银铃般的笑音传来,江乐掀开帐篷,走进来,看着郑子萧欢快的表情和立在一边同样心情不错的紫舟木,眸光黯淡了几分。
“我们定亲了!”郑子萧说道,转而,又发现语言有歧义,连忙改口道,“我们家的猫头鹰和白鸽定亲了。”
紫舟木一听,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嘴角轻轻扬起,笑得更加灿烂了,温润如玉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子萧,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
郑子萧见紫舟木抓到了自己的尾巴,狡诈的一笑,阴森森的说,“姑娘我不是君子,是小人!有句话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它们的综合体,哼哼哼!你可要小心了!”
说话间,还冷冷的哼了两声,走近紫舟木,一脚踩在凳子上,活像个占山为王的女汉子!
紫舟木背脊发凉,一脸苦行僧模样。
“怕了吧?”郑子萧傲娇一笑。
紫舟木只是觉得这一笑,似乎是含着魅惑众生的能力,不自觉的也被迷住了。
“呵呵!”紫舟木也报以同样的表情,“我是心疼那张凳子被你踩痛了,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你就少得意了!”
郑子萧看着紫舟木那张笑得无比灿烂的面孔,气得直咬牙,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继续在凳子上踩了几脚表示抗议。
紫舟木见状,笑得愈发开心了。
被凉在一旁的江乐,见郑子萧和紫舟木打情骂俏如胶似漆的样子,寒意更深。
可是江乐终究是在官场里长大的人,长期以来的争宠夺权,使得她知道如何最好的掩饰情感,更知道如何挑起矛盾。
她轻轻一笑,半含讥讽半开玩笑的说,“萧萧姐与储君哥哥的关系还真是好呢!做朋友做到如此地步,果真是世间难寻的金兰之交,如果萧萧姐没有与那个什么辽将军射寒疆订立婚亲或者是与卫宇王爷关系清清白白的话,倒真的是我们大郢国国后的不二人选呢!”
她手捻兰花指,盈盈走近郑子萧,“简直是比戚薇郡主姐姐还要聪明伶俐几分呢!”
郑子萧眨眨眼睛,敢情,这个江乐是来拆台的?
紫舟木听到江乐的话,想起了昨日郑子萧不理不睬的样子,再加上江乐的话,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减了几分。
有的人,总喜欢自作聪明。
江乐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做言语,一派安分守己的找了个凳子坐下了。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外面的天空越来越黑,郑子萧觉得无趣,脚步一转,摇头晃脑的走出去了。
是啊!跟两个木头呆在一块,如果她仍然觉得有趣的话,那她早就立地成佛得到升天了!
郑子萧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帐篷内的江乐,见郑子萧出去了,想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于是见缝插针屁颠屁颠的扭腰走到紫舟木面前,嗲嗲的撒娇道,“储君哥哥,人家还没吃晚饭,是过来蹭饭吃的!”
“嗯?”紫舟木从郑子萧的背影中回过神来,“吩咐火夫给你弄点好了!”
没有吃晚饭?
貌似郑子萧也没来得及吃!
“储君哥哥!”江乐不依了,“人家都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不如你亲自下厨,我们吃个丰盛的晚餐?”
江乐的话,虽然是疑问句,可是从她的嘴里一蹦出来,就变成了肯定句,容不下人拒绝了。
可是,她面前的人,是紫舟木。
紫舟木是怎样的人?
用郑子萧,紫阳,萧衍,上官冰几个人八卦出来的结果来说,就是他对谁都好,却从来不容易交心。
想一想,他微笑着给你一碗人参汤,微笑的看着你喝下,然后微笑的对你说,“汤中有鹤顶红!”
等你千方百计的想要吐出来时,他又会微笑的对你说,“其实也不是鹤顶红!”
等你不停的拍着胸脯感叹生命来之不易在庆幸时,他又会微笑着对你说,“鹤顶红算什么?”
从始至终,他就在那里,一直微笑的看着你变幻各种表情,来个精彩绝伦的拍掌贺喜。
相比较起来,江乐的表演,未免就太小儿科了。
不出所料,紫舟木果然微笑着回答,“是啊!我这么久没下厨了,连盐和糖都已经分不清了,你还是自己去给火夫说一声,他们必定不会让你饿着肚子的!”
江乐瞬间石化,哑口无言,难不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她是开山鼻祖?
“储君哥哥,你一点也不疼我了!”江乐跺脚,威胁道,“我要回去向国后告状!”
紫舟木不动声色的,非常优雅的打了一个呵欠,慢慢的合上眼睛,准备假寐。
竟然没有听进去?
江乐气得抓狂,只是一秒,她轻轻一笑,“郑姑娘也没来得及吃晚饭!”
她就不信了,郑子萧会失去效力!
因为太着急,所以连平时伪装的对郑子萧的昵称都忘到太平洋边上去了!
果然,紫舟木一听到这句话,砰的一下就睁开了眼睛,一对黑亮的葡萄似的眼珠炯炯有神。
江乐见状,气得紧握双拳,目露凶光。
他凝视着帐篷门口,忽然道,“今天晚上的月色,好美。”
“什么?”江乐以为自己听错了,轻呼出声。
紫舟木不理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月光溶溶,为这广阔的七尺河平原镀上了美丽的薄辉,皎洁似水,洗净了这个世代更迭洪潮汹涌的尘埃铅华。
遥遥月光下,一华服紫衣男子负手重足而立,显得孤傲,凄清,羡煞了一世芳华。
悠而,一阵轻风拂过,卷着冬季特有的残留的梅花香气,清新脱俗而又恰如其分。
“春天就要来了吗?”紫舟木自言自语道。
江乐见紫舟木呆在那里,也跑过来,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于是道,“储君哥哥,别耍赖了!去厨房吧!”
“嗯!”紫舟木竟然意外的应了。
楚国的灯火会又要开始了吧?
一年了,时间走得还真快,一眨眼,就走开了四季,又开始了新的轮回。
貌似,他从未好好的宠过郑子萧。
每天总是打打闹闹,一晃,时间就没了!
从抱得美人归的那时候起,他就说过,要做一个幸福的人。
把这份幸福,传递给郑子萧,传递给他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
“呃?”江乐一愣,复而又开心的笑起来,“我就知道储君哥哥待我最好了!”
当然,老狐狸般善于掩饰感情的紫舟木,其微妙的心理变化,稚嫩的江乐,又怎么可能看得出紫舟木所想?
郑子萧在外面瞎逛,没见到几个人,心中疑惑,于是走到哨位,问道,“军中怎么只有这么些人?”
应该不会过百!郑子萧心想。
“禀告郑姑娘,大军已经在一将军的率领下先行回郢了!”那个士兵说得气正腔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哦!”郑子萧点点头,想不到,紫舟木真的退兵了。
“对了!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禀告郑姑娘,我们只等殿下吩咐!归期未定。”
“那你们想回去吗?”
“不知道!”
“为什么?”
“能跟殿下出征,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可是无功而返,心有愧疚!”
“你从军多久了?”
“有数十年了吧!”
郑子萧她一惊,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只不过二十上下。
“楼兰和南蜀战争,你没有参加吗?”
战争刚过,怎么会无功而返?
眼前的人,不像是碌碌无为之辈!
“没有!殿下只派新兵上阵,说是要锻炼他们!”
这两大战役刚刚爆发,而且,更因为投入的浩大兵力,轰动了整个华夏九州,他作为郢国人,竟然没有参加?
而且,上战场的,只是新兵?
新兵?
还打得楼兰南蜀落花流水?
骇人听闻啊!
紫舟木他,果然还真的是一朵奇葩!
一朵开了花的奇葩!
如果让这些郑楚辽什么知道这件事情,他们的表情,一定会丰富多彩精妙绝伦!
天下局势,不用多说了!
鹿死谁手,郑子萧,已经猜出了一半。
天时地利人和!
扳着指头数,不差任何一个!
如果郢国不胜,郑子萧就真的是白白受了天机老人的几十年教育了!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郑子萧耐心的继续问。
“不知道!”
“此话怎讲?”
“我从军时,父母已经是高龄,下面还有嗷嗷待哺的兄弟姐妹们。”
郑子萧不再言语了,她本来是打算调侃一下他的,可是听到这句话,心中却是十分酸楚,百感交集。
世人只知道郢国储君紫舟木领兵百万所向披靡与世无双,却不知道这恢宏的气势下,每一个郢国士兵的血与泪,苦与痛!
“抱歉,郑姑娘!”
那个士兵见郑子萧面露忧色,以为羁旅江湖的她是怀念故土,开口道歉道。
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意。
郑子萧摇摇头,道,“乍暖还寒,注意身体!”
言罢,就离开了。
一纸江山,误了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年华?
战争?生死?古今?爱恨?
生与死,呼吸之间。
古与今,弹指之间。
爱与恨,一念之间。
郑子萧默然。
今晚的月色,最是极美了!
尽管她对这些天地美景一向没什么欣赏力,可是,她还是觉得圆圆的月亮在那里,真的很漂亮。
“咕咕咕!”极不争气的几声响,郑子萧摸摸肚子,皱眉,摸索着往厨房行去。
厨房有几个黑影在忙碌晃动,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厨房门口,趴了一大堆捂嘴偷笑的郢国士兵。
屋檐上,也隐匿了一些人,根据身手来看,应该是暗影堂的众位兄弟。
什么事情,这么惹人注目?
郑子萧也偷偷摸摸的靠近,像做贼一般。
一步,两步,郑子萧的眼睛不停的咕噜噜的转。
“呼”的一声,房门被打开,郑子萧习惯性的飞身闪到一边,却伸出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打量着外面。
趴在门上悄悄的从缝隙看里面的人,“哗啦”一声,全部前仆后继的直直栽了下去。
一瞬间,前面的人趴在门槛上,后面的人压在前面的人身上,倒成了一片,像瀑布一般。
“哈哈哈!”郑子萧笑得前俯后仰。
门被打开,露出紫舟木那张半含阴鸷的脸。
就是做一顿饭而已,用得了如此大惊小怪吗?紫舟木心想。
从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郢国士兵们,仰头一看,是紫舟木!这一惊,本来是应该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了一般。
可是,待众人半眯着眼偷偷摸摸的瞧他时,又是一阵爆笑传出来,与刚才的窃窃私语大相径庭。
怎么回事呢?趴在房顶的人听到下面的笑声,于是也借力顺着柱子滑溜下来,一看,也哈哈哈的爆出笑声。
郑子萧因为站得太远,在加上空气中弥漫了一层薄薄的雾,所以看得并不真切。
她果断走近靠拢,身形一掠,便窜了过去。
入眼的,是紫舟木那张俊俏的脸,脸上东一点西一点的粘了好些面粉,几打辣椒斜斜的飞在双颊,像是被猫抓过后留下的红印,眉毛是雪白的,八旬老太爷一般,手上还和着面,因为弄得太稀,一小块汇在一起,“啪“的一声便掉将下来,但是很快,又淹没在嘻嘻哈哈的人群里。
总之,是有尽了说不清的滑稽与搞怪。
郑子萧笑疼了肚子,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看什么看!”紫舟木大声呵斥,声音中仍然残留着奇怪的感觉,“去一边玩去,没看到本君正在忙吗!”
“是是是!”士兵们纷纷后退,却不散开。
“再不走,罚你们去北边至寒之地!”
紫舟木将公报私仇说得义愤填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哄而散。
却没有真正的散开,而是很聪明的选择躲到一边,消失在紫舟木的视线里。
这样一来,郑子萧就“重见天日”了!
紫舟木本来就是准备转身继续去做他的菜的,可是扭头之时,发现那里不远处是一抹绿,在月光下灼灼生辉的绿,定睛一看,竟然蹲着像猫一样的郑子萧。
轻轻一笑,他走了过去。
两边的人见到有好戏看了,立刻如潮水般再次拥近。
郑子萧笑得东倒西歪,突然始觉不对,于是猛的抬头,发现紫舟木正在向此处走来。
那姿势目光,像是捉到贼一样奸诈狡猾。
“嘿嘿!嘿嘿!”郑子萧眼睛咕噜噜的转,一下子就站起来,“我什么都没看到!”
言罢,如脚底抹油,扭头就跑,比兔子还快,比逃命还迅速!
废话!紫舟木什么人?
目光如炬比狼还犀利的人!
伤不起啊!
天大地大,芸芸众生,不惹紫舟木一切都好说!
郑子萧开溜,紫舟木一笑,想跑?
那他这几十年功夫是练来干嘛的?
此时不逮,更待何时?
于是,他一个晃悠,便截郑子萧去了!
哎!猫捉老鼠的游戏!
智力受伤了!
郑子萧溜得正起劲,忽然微风拂过,她暗暗叫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果然,紫舟木已经在前面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了!
而且,手里还有半截面团,正在揉和。
那模样,别提有多傲娇了!
郑子萧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于是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仰头挺胸,大声道,“你想怎么样?”
大有拐卖良家妇女的气势。
“你想多了!”紫舟木一笑,“苍天可鉴!”
“那你拦着我干嘛?”
郑子萧不依不饶。
“我有拦你吗?”紫舟木瞅瞅四周。
“好!”郑子萧气急败坏,“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迈步就走。
紫舟木手一扬,霎时,尘土飞扬,木转石移,郑子萧的面前,已然出现几堆石囤,堵住了路。
郑子萧再不聪明,也识得这是五行八卦阵!
郑子萧眨眨眼,气定神闲的转身,看紫舟木一眼,往厨房去了!
等她拿两个馒头,就从屋顶溜!
这等小儿科,玩那些没有武功的人还可以,对她,的确是没有什么效力!
她刚踏入厨房,“枝桠”一声,房门就关上了!
郑子萧一收肩,咦?不会是闹鬼吧!
郑子萧目光炯炯有神的略过四周,除了紫舟木,什么也没看到!
好吧!
姑且把他当作鬼了!
迅速的拿起馒头,看也不看紫舟木,一哼,纵身就往粱上窜。
紫舟木一笑,仿佛是温柔得融化了一江春水,轻轻松松的就也飞上去,低头看向郑子萧。
郑子萧飞得正起劲,忽然头顶上出现一尊庞然大物,黑压压的,映出一片阴影。
仰头一看,是紫舟木!
紫舟木见到郑子萧目瞪口呆的模样,眼角笑意更浓,道,“难道你准备就这么趴在粱上?”
郑子萧白他一眼,“你觉得呢?”
“不知道!”紫舟木回答得理直气壮,一副此事与我无关的无辜模样。
算你狠!
郑子萧眼睛咕噜一转,踢在磐枝错节的屋粱上,飞身揭瓦就走。
紫舟木一笑,身形一晃,不费吹灰之力就截住了郑子萧。
算了!郑子萧咬牙切齿!好汉不吃眼前亏!